第二十六集

　 　黄大仙

我这里说的黄大仙，不是指黄鼠狼，是指人。那天清晨，高耸楼群夹缝里刚映射过绺绺金丝霞光，我脑后突然响起“哧”一声急刹车声，回头看，是一个身穿花格格上衣，留半头发的女人，开机动三轮车停在我营业房门口。女子长的虽不十分妩媚，五官倒也端正，尤其看人时，一双黑黄相间的眼眸，明亮而引人注目。论年龄，看去三十七八岁样子。?不等我开口，女子先开口自我介绍说：“我叫黄一先，家里排行老大，村里人都喊我“黄大仙”。女子热情洋溢的性格，伶俐的口才，瞬间打动了我的心。我这才看清，她车上装一箱箱果蔬。我脱口而出，说：“我。。。。。。我不卖蔬菜。”黄大仙顺手从车上拿一捆鲜嫩小白菜，笑得甘甜，说：“给你，放到明天也不蔫蔫。”不管我要不要，硬硬往我手里塞。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瞅着手里鲜嫩的小白菜，我问：“有事需我帮忙吗？”黄大仙黑黄相间的眼眸朝路对面望。我猜想：“她想在路对面卖菜。”近一段时间，由于城市环境整治严格，城管专门为小商贩划出买卖区域。虽然城市环境好了，也为居民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居民怨声载道不在话下。也许黄大仙看到了商机。她问我：“马路对面能摆摊吗？”马路对面有个平台，大约二十多平米，既不影响交通，也不占用绿地，水泥铺地，平平滑滑，是一个卖菜的绝佳地方。我顺口说：“也许能行。”其实，我只是估摸说，没多少把握。因为去年一个卖杂货的小商贩，占用这儿半年，城管从没过问。黄大仙听了，像吃了定心丸，二话没说，跳上机动三轮车，“轰隆隆”发动起来，绕个弯，开到那儿。不大会儿，平地上摆满了果蔬。别说，黄大仙眼力真不差，一会儿功夫，摊子前便挤满了买果蔬的人。黄大仙忙的不亦乐乎，看她实在忙不过来，出于良心所在，我过去给她帮忙：她收钱，我给她过秤。忙乎一阵子，太阳偏西了，黄大仙车上的果蔬也卖空了。她坐车帮上低头数钱，脸上笑眯眯的，可能是她近一段时间最开心的一次。一天，我给她帮忙完，回营业房时，无意中看见黄大仙上下打量我，那眼神，溜溜转悠，好像搜寻什么东西。我踏进营业房，她也跟进来，眼神在我身上瞅了足有半分钟，又瞅墙角，最后什么没说，又急忙回到摊位上。我还是比较敏感的，马上意识到：我这几天为她帮忙，非但没有得到她的认可，可能怀疑我偷她东西。也许，她的东西被人偷了，怀疑到我身上，这个忙不能再帮了！一个月后，那天，天上飘着浓浓的云彩，远方不时传来“轰隆隆”雷声，看来天要下雨了。街上行人很少，黄大仙正眼巴巴瞅居民区，她多么希望有人来买她的菜啊！突然，“哧”一声刹车声传来，城管来了，对她大声呵斥：“走！不能在此摆摊！”小商贩见了城管，如老鼠见猫，一个个心惊肉跳。黄大仙却不紧不慢往车上搬果蔬箱子，我隔窗窃喜，看着黄大仙手忙脚乱样子，差点儿笑出声。正暗暗高兴，“吱拗“一声，黄大仙推门进来，拿一兜子苹果，说：“特意给你从老家捎来的有机水果。”我想：黄大仙求我来了！求我什么？城管赶她走，反正你在此地不能摆摊了。不过，我对他的有机水果还是挺钟情的，不施化肥，不打农药，天然环保，目前市场上难找！我说；“需要我帮忙吗？”黄大仙瞅一眼营业房。营业房门前是一条两米宽过道，过道外边才是马路，当初租房时，房租包括过道，这儿摆上果蔬买卖，城管没有理由过问。“大哥，我想用你这块过道，行不？”我心软，从不计较前嫌，前几天不愉快的事早抛到脑后了，我满口应承，说：“行，没问题！”黄大仙黑黄相间的眼眸转悠几圈，又瞅我问：“大哥，租金多少钱？”她担心租金问题。我说：“不要租金，你尽管用!”黄大仙这才露出两排洁齿，客气的说：“谢大哥，大恩大德日后回报！”说来也怪，黄大仙把摊位搬过道几天了，居民绕她走，宁可多走三里路，也不买它的果蔬。一连几天，她都呆痴痴坐摊位前，眼巴巴瞅街上来往客人。我这才发现，她卖的果蔬过不了两天就烂，原来，她为了获得更大利润，专门从果蔬市场批发那些蔫蔫便宜货，为保鲜，回家喷上保鲜水。

从资料上看，即使蔫蔫果蔬喷上保鲜水，二十四小时内恢复新鲜如初，过了二十四小时，开始腐烂。居民买回家里，不可能当天吃完。

第二清晨，我去营业房开门，老远就看见门口围满人，原来，菜摊前竖一个醒目牌子，上书：果蔬山上栽种，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纯天然环保。难怪前来购买的人围的水泄不通。不到半天时间，黄大仙的果蔬卖完了。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黄大仙脸上挂出了几天来难得的笑容。“既然是天然环保果蔬，何不买一兜？”我回家一说，妻子催促说。我想，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放着门口有环保果蔬，何必舍近求远到别的地方买？第二天，黄大仙刚铺好摊子，我说：“买五十元的苹果！”黄大仙麻利的给我称一兜。看她灿烂的笑脸，我从内心佩服这个女人，同时，对她又产生怜悯之感：抛家舍业，来城里做买卖，起早贪黑，不容易。我看着她疲惫的脸盘，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晚上，妻子突然惊叫道：“你买了多少斤苹果？”我漫不经心的答道：“五十元！人家黄大仙按八角一斤给咱！”妻子问：“八角一斤应该多少斤？”我没好气地说：“你考试啊？小儿科！五百角除以八角，六十二斤半！人家黄大仙又多给二斤，六十四斤半了！嘿嘿！考满分吧！”妻子闻言，一把把我拉过来。客厅有一个电子秤，妻子吼道：“你看!你看多少斤？”我这才看清，电子秤显示二十七斤三两。妻子怒气冲冲说：“明天，我去找她！用咱们的地盘还坑咱，不知道好歹的家伙！”正说着，对门邻居来了，说：“明天千万别买黄大仙家的果蔬了！”邻居一脸怒气。我问：“为什么？”邻居说：“我去果品批发市场看见黄大仙了，她她卖的果蔬不是她家乡运来的环保果蔬！”妻子瞪大眼睛问：“你看清楚了？”邻居说：“我和她打个照面，她假装没看见我扭头走了。”妻子骂道：“黄大仙啊，你这个骗子！”邻居又说：“她不光这方面骗，买她东西还不够秤，昨天，我买她五斤苹果，回家一称只三斤二两。这个没良心的坏女人！”第二天，我去营业房开门，远远看见营业房门口站满人，吵吵嚷嚷。黄大仙今天例外没来。有人说：“我买她十斤苹果，回家一称只有六斤。”一个大娘气愤说：“骗子!骗子!买她的芹菜，一夜全烂了！”一个青年说：“来了，砸她摊子，看这种人还骗人坑人啵！”太阳升到一竿子高，又升到头顶上，黄大仙始终没来。她怎么了，居民带着疑问，一连几天，都看不见她的影子。一年过去了，黄大仙的事早在人们脑子里淡忘了，街头巷尾人们也不再议论她了。五一节假期，我和妻子到另一个城市旅游，早晨走在街上，妻子突然说：“你看！你看！”我顺妻子指的方向看去，黄大仙正在街边一片空地上摆摊卖果蔬。摊前摆着一块牌子，上写：家乡山区纯天然果蔬，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纯天然环保。黄大仙脸上正挂着灿烂的笑，她也看见了我，我正要和她打招呼，她却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

　 　调理钱

北方寒气走的晚，一直到了清明节这天，满街杨树才吐出嫩芽，暖暖的阳光，映着渐绿的田野，村庄。大秋爬起床，踏着铺满街道的金色初霞，朝牛二家走去。大秋和牛二是光腚时一块儿玩泥球的伙伴，从小学到初中都一张桌吃饭，一张桌学习，老师都开玩笑说：“你俩是连体婴儿！”两人笑着答道：“俺是铁打钢铸一体成型。”随着时光流逝，大秋，牛二长到二十七八岁了。牛二结婚有了两个孩子，大秋虽然结婚了，但媳妇始终怀不上。大秋问医生：“媳妇咋回事？”医生说：“不碍你媳妇的事，缘由在你身上。”医生要求大秋住院调理。住院要花七八万元，大秋全家一年收入全在三亩地上。大秋对医生说：“我外出打工挣了钱，明年再来住院调理。”大秋约着牛二外出打工。牛二问：“一天给多少钱？”大秋说：“老板说了，一天给二百。”牛儿瞪大眼睛说：“啊！这么多！去！一定去！”大秋说：“老板还说了，管吃管喝！”牛二家里人口多，两个孩子还需要钱。牛二掰手指算一会儿，说：“划算，比起种地强，一月能剩六千。”牛二心动了。两人坐了一天一夜火车，来到一个山区。这儿交通不发达，没修公路，去工地要爬一百华里山路。大秋，牛二受苦受累习惯了，跟在老板后头屁颠颠走，使出吃奶力气，一瘸一拐翻过山头，又翻一道岭，天黑时到了工地。来到工地，两人才知道，工地不盖房，不挖沟，不建花园，而是开采石头。每天抱着风钻在山崖上“突突”打眼，打好眼，爆破人员放上炸药，按上引爆雷管，一切妥当，大秋，牛二和工友躲远远地，突然，天崩地裂一声响，碎石飞上天空，落地上。然后装上汽车，拉到碎石厂，破碎成各种规格石子。工作虽然单调，无聊，危险，大秋，牛二乐此不疲。因为老板为人厚道，待人和善，大秋，牛二的工资从第二个月起，每天涨到五百元。大秋心里算计：一月挣一万五千，五个月挣七万多，干到年底能挣十多万。这些钱，除了给媳妇日常生活费，自己去医院调理够了。眨眼到了八月份，天热的像蒸锅，憋得人喘不上起来，一天，突然乌云翻滚，雷声轰鸣，瞬间倾盆大雨顺头浇下来，随之，山洪卷着泥沙猛兽一样往山沟里冲。大秋，牛二坐工棚里，望着汹涌的山洪，心里发憷。牛二说：“家乡下大雨吗？”大秋说：“说不定家乡也下！”牛二听了浑身打激灵，起身要回家看看，他心里挂牵着媳妇，孩子才周岁。等到雨淅淅淋淋下小了，牛二请一周假，要回家看。天上飘着黑白相间的云彩，零零星星，一块一块，在天空“嗖嗖”飞。太阳一会儿从云里钻出来，一会儿又钻进去，娇嫩的草叶，挂着晶莹的水珠，风吹来，“啪嗒，啪嗒”掉地上，钻进泥土里。牛二爬上一道岭，举目望去，啊！车站到了，他欣喜若狂，他眼前晃动着家乡，晃动着媳妇，孩子的影子。突然，后边有人喊他，回头映着阳光看，喊声越来越清晰，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大秋，大秋跑得气喘吁吁。牛二问：“咋了？你也回去？”大秋喘口气说：“不，老板不许假，给，给我媳妇捎去！”大秋从腰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裹着五千元钱。递给牛儿。大秋又嘱咐说：“家里有啥事，麻烦你帮帮忙！”牛二说：“哪里话！你家还不是我家，咱俩谁是谁家！”一周假期很快过去了，牛二从家乡回来了。太阳落山了，黑黝黝的夜色笼罩住大山。大秋躺床上望着窗外问：“钱给我媳妇了？”牛二说：“给了。”大秋问：“家里可有活儿？”牛二答：“有，就那三亩**，全收完了。”大秋说：“我媳妇能忙过来？”牛二说：“忙不过来。”大秋问：“忙不过来她咋办？”牛二说：“我帮忙收的。”大秋说：“还是咱弟兄们，有情分，谢你了！”牛二没回答，大秋听到牛二轻轻鼾声。后来，牛二又回家两次，他说：“孩子小，心放不下！”牛二每次回去，大秋都让他给自己媳妇捎钱。大秋想着多挣一些，攒够了钱，就去医院调理身子。又干了几个月，冬天到了，“嗖嗖”北方刮来，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满山白雪皑皑，石头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老板说：“快过年了，放假！明年清明节这天复工！”大秋，牛二收拾铺盖卷坐火车回家了。那天夜里，大秋特意往炉子里多放了一些煤，红红的炉火，烧的炉壁都红了，屋里暖暖的。大秋从腰里掏出钱，对媳妇说：“看，挣了十万多，明天我就去医院调理身子！”媳妇低头，半天才问：“调理啥身子？”大秋说：“你忘记了，医生不是说让我调理好身子，好让你怀上孩子！”媳妇不吱声，身子扭过头，背对着大秋。大秋过去搂媳妇，糙手摸到媳妇肚皮，感觉媳妇肚皮凸起来了。。。。。。。来年清明节这天，开工的日子到了，大秋和媳妇办了离婚证。至于离婚缘由，多年来大秋始终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