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日本北方，乍暖还寒，寒疾入侵，脚很冷，莫共背靠暖气，双脚肆无忌惮的伸在荒木歌川肚子上，他睡得很熟，腹部传来的温度很灼热。莫共在写字，描绘她情郎的俊逸朗目。她写下：情动方知草木皆生，波澜天下惊，随后又望了一眼她情郎俊美的睡颜。第一次离开东京的时候，她便决定要陪他终老，现如今这样的信念更加坚定！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为谁这样心甘情愿，这样无怨无悔。

这里是北海道札幌。

从去年四月份他们重新离开东京，荒木歌川与莫共两人便又回到了樱落市。在樱落市生活的这大半年，莫共更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照顾荒木歌川，比她之前对荒木歌川的体贴更甚。

最为喜悦的是，去年年末他们在樱落市居住之时收到了荒木江贞寄过来的信，端木惠芝接受了他的心意，两人同样搬离了东京。

之前，端木惠芝并不理会荒木江贞，荒木江贞强行来到端木惠芝家里，帮她做所有事情。端木惠芝一开始不让他进门，后来拗不过他日复一日站在门口便让他进了，最终开始逐步妥协。据说有一次，荒木江贞帮端木惠芝把房屋里里外外全都重新修整一遍，将屋子打扫了，又做了饭。端木惠芝站在他身后，忽然便流出了眼泪，最后，两人相拥痛哭。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定期去看望荒木云芳，也会向荒木歌川汇报情况，荒木云芳的病还是老样子，没有好转也未再恶化。莫共由衷的感慨，抛却一切前尘往事，这就是他们最想要的生活啊。

还有荒木歌川的母亲，既然她每日里都跪拜在佛祖前，那便跪着吧，她作孽太多，确实需要好好在佛祖前忏悔。

一个月前，荒木歌川与莫共来到这里，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只因为莫共说了一句北海道落雪了，她想去，荒木歌川便说你想去那我们便去。

嫣红而妩媚的落日，映衬着清冽的白雪，煜煜生辉，遥遥望去，江天一脉妃色优雅的黄昏。

今年日本大部分地区气候都极冷，北海道更胜一筹，已经是四月份的天气，依旧降了一场大雪。

一座木屋静立雪前，天地无边无垠。莫共穿着一席水晶般的白色长裙，双手背在身后，她在此地静候多时，裙子不很厚，她有些冷。莫共一次又一次的看着腕间的表，前一个小时，她找了理由让荒木歌川出去采买些食物，便开始筹备她的计划，现在应该是荒木歌川回来的时间了。

不一会儿，前方一人的身影出现，他缓缓向这边而来，莫共静静凝望。荒木歌川一席深色长风衣，浅灰的围巾搭在肩后，此刻正款款向自己走来，荣茂春松，摄风而行，天地在此刻为他而静谧，为他而放出灿烂的光……莫共不禁看的有些呆，她的爱人，果然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荒木歌川见莫共在前方等着她，便快步来到莫共身边，他笑意盈盈的将手中采买的东西拿到莫共眼前。这时，莫共双手伸向前来突然捧出一大束鲜活的红玫瑰，她将这一束热烈火红的玫瑰花递到荒木歌川面前。有些许花瓣轻轻拂在她脸上，而大雪还在飘落着，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颈肩，伫立她眉间。初阳照积雪，色如胭脂水，她就这样站在雪地里，手里捧着花，荒木歌川不由得看的有些呆怔，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容貌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更加明耀。

“荒木，生日快乐！”莫共嘴角弧度上扬，开怀的笑着，她大声说道。

“这……”荒木歌川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他活到现在，39岁了，从未听到过这句话，从未有人祝福过他的生日。

“歌川，生日快乐！”莫共又说一遍，顺便将手中的玫瑰花递到荒木歌川手中，“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我……喜欢……”荒木歌川呆呆的说了这么一句，将礼物接过去。

莫共挽住荒木歌川的手，在原地转了一圈，她欣喜道：“歌川，你看这里多美啊！而且你看，下大雪了，你不是说我们之间应该举办一场婚礼吗？我觉得现在便非常合适，你看，最清扬纯洁的天地都在为你我盟证！”

“好。”荒木歌川同样欣喜的神色望着莫共。

忽然，前方出现两个身影，荒木歌川定睛一看，竟然是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惠口美子怀中抱着小牧野，他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此刻正睁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们。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走近，荒木歌川感觉自己的心立刻便被融化了，不知是被这天地间粉雕玉砌的雪景所融化，还是小牧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荒木歌川神色有些激动。

惠口美子抢着搭话：“莫小姐说如果告诉少将阁下了便不叫惊喜了。”

荒木歌川转向莫共，莫共正一脸妩媚柔情，她的脸庞如映在夏日碧波中接天莲叶的娇荷：“是的，如果提前告诉你了便不叫惊喜了。”

“少将阁下，可安好？”牧野和宏依然恭敬道。

“很好。”荒木歌川点头。

“我们中国结婚的仪式呢，需要拜天地，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莫共说完这句话，一脸期待的等着下文。

“好，就按照中国仪式。”

荒木歌川与莫共并立站在雪地**，他们两人均重新整理了衣着，之后才站定，神色庄重。

“一拜天地！”牧野和宏嘹亮的声音响彻空旷晶莹的雪地。

荒木歌川与莫共同时弯腰鞠躬，他们的起与立不差丝毫，身体完全垂直才起身。

“二拜高堂！”

荒木歌川与莫共对着西南方，隆重鞠躬。

“夫妻对拜！”牧野和宏又大声道。

荒木歌川与莫共同时转回身来，同时低头弯腰，他们触碰到了彼此的头顶片刻之后才起身，最后完成了这个简单而庄重的仪式。

仪式结束，他们四人一同回到屋中。

荒木歌川突然停住了脚步，一架崭新的钢琴立在正厅中，黑白琴键明煜的能反射出光来。

莫共扶住荒木歌川的肩膀，让他坐在一旁，莫共则坐在钢琴前，悠悠缓缓的弹起来。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两人昨日便来到这里了，莫共故意让他们不要露面，他们在暗中请人帮莫共将钢琴抬了回来。

也便将“真希忌日是荒木歌川生日”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们，让他们配合给荒木歌川过一场隆重的生日。

《爱之梦》琴音响起，荒木歌川看到莫共纤细修长的玉手在黑白琴键之中飞扬，那般流畅，琴音流泻，与窗外的大雪落日浑然一体，这美妙灵动的音符一个一个都跳到了他的心尖上……她坐在那里弹琴，仿似一幅画，荒木歌川的眼睛都不眨，他不由得呆住了。

曲罢，荒木歌川的眼角有些湿润。

“歌川，你还记不记得，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我们初相遇的时候，你在南京我们府邸突然给我过生日，你当时弹得也是这一首《爱之梦》。”

“《爱之梦》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荒木歌川静静的答。

“歌川，今日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莫共脸庞漾开的笑容更美了。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则在一旁静静的欣赏莫共的琴音，也静静的望着眼前两人。

“是啊，今日是我的生日。”荒木歌川忽然低下了头，“你看，我就是天生犯煞之人，我的生日竟成了真希姐姐的忌日。”

莫共则离开原位立刻上前轻轻捂住荒木歌川的嘴：“不，你不是，以后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荒木歌川垂眸，不再言语，只是他的视线埋的更深了。

尔后，莫共的手不再捂着荒木歌川的嘴，而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柔情似水：“歌川，忘掉真希吧，她遇害非常遗憾，可是与你无关。荒木歌川，歌声漫遍川野，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名字！而你，人如其名。我要让你知道的是，你的存在，你的出身，你本身就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并非什么诅咒。我要让你知道，你是这世界最好最高贵最值得的人，不是受诅咒的人！”莫共接连说完这番话，随之深情的望着荒木歌川的眼睛：“你知道吗？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大雪飞扬，玉如玉意，都不及你的眼眸，和让人迷醉的脸庞。”

荒木歌川凝视莫共许久说不出话来，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未有人如此在意他的心，从未有人能够探到他心底深处……

荒木歌川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弹钢琴的？”

莫共笑答：“南京的时候就会了。”

荒木歌川诧异的望着莫共：“我竟然不知道。”

莫共撒娇着说道：“如果让你提前知晓，那还叫惊喜吗？”

荒木歌川只觉得莫共清冷娇媚，性情激烈，后来他们两人解开心结便温柔许多，但他没想到，她能对自己好到这样的地步，好到超越她身边所有人。

荒木歌川突然将莫共紧紧搂在怀中，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两人相互望着，这深情凝视，简直让他们这两位旁人心发麻！

“今日是你的生日，别害怕，从今往后，每年的4月6日这一日，都有我陪着你！”莫共许誓般的说道。

莫共之所以会来北海道，并非因为她想去看雪，而是她听说北海道今年四月份还会下雪。最为重要的是，荒木歌川格外喜欢雪，更喜欢北海道的雪，他曾很多次向自己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