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断肢再续

第二十七章　断肢再续

看着伤兵营送来的统计数据，程咬金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按照往常的经验，战场受伤的士卒，除伤势极轻，根本不会危及性命的轻伤员之外，绝大多数的重伤者，能够治愈的能达到三成以上，便是幸运了，剩下的七成，多半都是挺不过来的，但是，这一次，营中的重伤患者的死亡率，竟是连三成都不到，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不，这不是奇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答案是明摆着的，除了整个军营卫生条件整体提升，减少了伤员感染的机率之外，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胡迭所献的输血法，正是那数百名胡人的血，救活了这些大唐的健儿，这可比奇迹好多了！

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就在于它的偶然性和不可复制性，只有碰大运的人才有机会遇到它，但是，无论是卫生管理的标准还是输血法，这都是可以复制和推广的，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以后大唐所有的军队，若是都能照此施行，那将能挽回多少健儿的生命？

不仅如此，这些被救活的士卒，只要身体没有残缺的，那个个都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卒，其胆气和作战的经验，绝不是一般的新兵能比的，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面，这样的老卒都是将帅们最宝贵的财富，只不过，按照传统的战争损耗，要练出这样一个精锐的老卒，往往是搭进去三五个新兵都未必足够，可现在，有了这方法之后，成才的机率是必然大增，当一支劲旅上上下下都是这种老卒所组成时，他的战斗力将会有多高？

想到这里，程咬金就无比庆幸当初自己会幸运的‘捡’到胡迭，回头想想，仅仅只是这数月的时间，这个小子便给这支军队，给大唐带来了多大的改变和利益？当初若是让突厥先找到他，但凡是突厥人能机灵些，哪怕只是能将他的这一身本身给柞出个一两成来，那都将会是大唐的灾难。

可惜，这样一颗上好的苗子，却偏偏生了一副妇人的心肠，否则，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之内，大唐必然又将增添一员绝世名将。

就程咬金所见，无论是才学，机智，还是学习的悟性，胡迭都是他平生之仅见，便是那些号称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世家子弟，也无一人可以与之相比，而最为难得的是，此子身上似乎还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无论是将门士族还是庶民草根，他都能与之交好，而且没有半点做作，别的不说，就凭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血来救一个无名士卒，这样的行为就没有一个世家子能够做到，所以，他现在在这军中的声望之高，就算是身为主帅的程咬金，都是要为之心惊的。

造反不至于，威胁也谈不上，但程咬金却可以肯定，如果他此时想要找个由头来处置这小子，那为他求情的人，怕是能挤爆这座帅帐，而自己若是非要一意孤行，就算闹出哗变来，都是不奇怪的，因为胡迭现在在军中的声望，就是有这么高。

这样的才学，这样的能力，这样的气度，平常人但凡是能有其中一项，都足以建功立业，而他却能集其于一身，这是多少古之名将都未必能做到的，可是，拥有这般好的条件的他，却偏偏没有具备作为一名将领最基本，也是最关键的条件，那就是要生就一副铁石心肠。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这句古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身为将帅，平时可以关心士卒，可以宅心仁厚，甚至可以吃斋念佛，这都没什么关系，但是一旦执掌兵权，就必须要有一副视人命如草芥的铁石心肠，否则，到了战场上，他们的任何一个命令，都会直接影响到战局的胜败，若为将者因为心软而稍有迟疑，就极有可能酿成大祸。

当然，性格什么的，只要有决心，也未必不能改过来，可问题是，任何人都能看出，胡迭这小子现在虽然是身在军营，但他的志向却并不在此，别的不说，就看他搞出来的这些事，除了为了应付校阅而设计的那款新弩，就没有一样是用于战争和杀伐的，难道是他不会？

不，从他可以随手就设计出那样一款先进的弩具来看，他若有心，成就绝不会仅限于此，但他却就是懒得去弄，宁可将时间和精力用来跟士卒们聊天逗乐讲故事，也不愿去多设计制造几款更先进的战争器具。

正想到此，帐外突然隐约传来一阵阵的喧哗，程咬金不禁微微皱眉：唐军军规森严，若是无事，士卒都是严禁聚集和喧闹的，不过近来这规矩却是形同虚设了，因为胡迭那小子讲故事讲得实在太有趣，想听他讲故事的人实在太多，便是程咬金这个主帅，也不好强行禁止，最后只能给他规定一个公开演讲的时间，只是，现在却并未到开讲的时间，难不成这臭小子又搞出什么事端来了？

叫来亲兵，让其前去打探，没过一会儿，亲兵便满脸惊骇的跑了回来：“禀大帅，小的已经打探清楚了，是胡公子刚刚为一名断腿的士卒，重新打造了一条新腿，那士卒装上新腿之后，立刻便行走自如，几与常人无异，现在整个军营几乎都在传说此事，说公子真不愧为仙家子弟，竟有这断肢再续之能。”

卧了个糟，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任凭程咬金再怎么见惯了大风大浪，骤然听到这信息，也依然被惊得目瞪口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亲兵又重复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那小子，是真的替一个断腿的士卒，把腿又给接上了。

回过神来，程咬金便立刻意识到这事大条了：断肢再续啊！除了传说中的仙家手段，有谁听过这样的奇事？这要再进一步，那就是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军营里面，不管是真是假，这传出去，别人会怎样想？陛下又会怎样想？

匆匆的跑出营账，向着那喧哗之地奔去，隔着老远，就只见大堆的士卒，甚至是一些将校军官都围在那里，看着一个士卒在那里有跑又跳的，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的惊叹之声。

起初时，隔得还远，没觉得那士卒有何不对，只是感觉行走奔跑时，腿脚似乎有些不太灵便，似微有瘸拐的样子，直到走近了细看，程咬金才发现这士卒的左脚脚腕处，根本不是常人的肉肢，而是一截好像带有关节的木头，可即便如此，这名士卒行走奔跑的动作，也仅仅只是比正常人稍慢了那么一点。

这还真是断肢再续？用木头机关打造一条新腿，替断腿之人装上，便可行走自如？这样的手段，就是传说中的墨家祖师爷都未必能做到吧？

当初，给胡迭安上这仙家子弟的身份，本是陛下的旨意，其中也有程咬金暗中推动的结果，可现在，程咬金是真有些怀疑了，这胡迭……他肯定不是什么仙人的，但教出他这一身本事的师长，即便不是仙人，怕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因为程咬金的出现，众人一下安静了下来，这时，程咬金也懒得理会一旁的胡迭了，挥手将那名站在操场上不知所措的士卒叫到面前，让他挽起裤腿，仔细的打量着这副假腿。

出乎意料，这假腿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复杂，虽然看起来设计做工也很精妙，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根加了皮套的木腿被套在士卒的断肢之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机关，这让程咬金不禁稍稍松了口气：不是什么仙巫之术就好，他就怕这胡迭不知轻重，搞出个大新闻来，到时就算陛下再怎么有容人之量，怕是也容不下他了。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奇思妙想也依然让程咬金叹为观止。

要说世间断腿之人，向来就不少，可千百年来，有谁想过用这种假肢来代替失去的断肢，以支持残疾之人行走的？从这假肢的样式来看，其设计制作也并不会太难，却就是没有人想过能这样去做，而这假肢一出，从此又将造福世间多少断肢之人？

别的不说，看这士卒刚才在操场间奔跑行走自如的模样，不说重回战场，至少回到家里，下地做个农活什么的，是肯定不成问题了，而在此之前，像他这般断肢残疾之人，往往都会成为家中的负累，运气好，家人慈善的，还能得到一些照应，碰上那父不慈妻不贤子不孝的，那可真是不如早早的死在战场来得干净，至少不会把心伤透。

招了招手，将一旁的胡迭叫到面前，程咬金问道：“这腿是你给他做的？”

胡迭答道：“是我设计，然后找将作营的师傅们做的。”

“师傅？”程咬金微微皱眉，将作营的工匠们虽不是贱籍，但也就跟庶民差不多，胡迭身为县子，竟然以师傅相称，这明显就是违礼了，不过此时他也懒得计较，问道：“既然是你设计，那这种断肢，是否可以推广？”

军中残肢之人甚多，若是此法真的可行，那很多老卒，说不定便可留下继续任用了。

胡迭想了想，答道：“理论上是没什么问题，只要小腿还在，就能安装这种假肢，但每个人的假肢都是必须要量身打造的，否则根本没法用。”

听到这话，程咬金有些失望，因为这样一来，那成本就不免有些高了……不过，即便是难以推广，这对于伤残的士卒们而言，也同样是件好事，至少有了个指望不是？

看了看周围聚集的人群，程咬金轻哼道：“看在你一片仁心，又献技有功的份上，这次的事情便算了，下回再敢无视军纪，定要让你好看……记住，以后再有什么东西和想法，先来报过老夫再说，不可再像这次一般自作主张了，明白吗？”

胡迭虽然不太明白，但见程咬金说得这般严重，还是急忙拱手应道：“末将知错，下回定不会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