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的伤心事

第九章　他的伤心事

帅账内，程咬金正在书写着一封奏折。

原本，依他的意思，胡迭在他手上是要先压一阵子的，一方面是因为胡迭来历不明，其真实的身份和出现的目的都有待查证，而另一方面，也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在上交朝堂之前，怎么着也得先给自己捞足了好处再说，没道理便宜别人。

但现在，这人是压不住了。

他虽是三军的主帅，但以陛下的英明，在军中又岂会没有眼线？之前，胡迭还没有展现出他的能力和价值之时，陛下还可以当作没看见，也不会关注这等小人物，但当胡迭献出制盐之法，就再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上装糊涂了。

说白了，这件事他上不上报朝庭，就只是一个态度的问题，因为不管他上不上报，陛下那里肯定都能得到密报，若是别的事，他还可以耍耍赖，陛下也不会与他计较，但涉及如此暴利的制盐之法，绝不是他一个国公能吃下的，这里面的利益已经大到可以动摇国本的地步，在这方面，陛下是不会有任何情面可讲的。

盐的暴利是一方面，而胡迭在这件事情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价值，也是让人心惊。

像这样的制盐秘法，在此之前闻所未闻，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它的利益有多大，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运作得当，就凭这份暴利，都足以撑起一个全新的世家门阀，可那胡迭，却仅仅因为刘氏兄弟的几句恳求，便拱手献上，这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世上竟会有如此傻的人？

将心比心，就算是他程咬金自问，若是手中掌握着此等秘法，都未必能舍得拿出来与人分享，那刘氏兄弟不过就是自己身边的两名亲兵，与胡迭相识不过数日，凭什么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可是，要说胡迭不懂事，不明白这项秘法的重要，却又未必——别看这小子神神叨叨的没个正形，但其眼神之灵动，才思之敏捷，却为程咬金凭生之仅见，而且他自己也都亲口承认了是知道这盐的利润有多大的，却依然毫不犹豫的献出此法，若不是别有所图，那就只能说明这制盐的秘法对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旁人想像的那样重要。

这就很可怕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胡迭展现出来的也仅仅只有那算术一道上的能力与这制盐之法，但以程咬金暗中对他的观察，却敢肯定其一身所学绝不会仅限于此，如果他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是隐世墨家培养的传人，那墨家最出名的机关之术，他就不可能会一无所知。

仅仅只是随意展现出来的能力和所学，就已经如此强大，那他所隐藏的真实才学，又将会是何等的惊人？此人若能为大唐所用……

想到这里，程咬金脑中却是浮现出胡迭那张带着几分怯弱和讨好表情的笑脸，不禁苦笑摇头——有才是真有才，只是这性子，怎么看都难当大任啊，也不知他师门是如何的宠溺，才会将他养成这幅模样，将来若真要大用，怕是还得好好磨砺一番才行。

这样一来，这份奏报，还真是难写了。

……

另一边，自从制盐成功之后，胡迭在军营之中的地位就得到了显著的提升，虽然朝庭的正式封赏和任命还没有下来，但现在，他已经可以享用自己独立的营账，不必每天晚上都跟那些臭哄哄的兵卒们挤在一起，而且还被程咬金直接任命了负责为三军制盐的差事，刘氏兄弟也被拔给他做了亲兵护卫。

当然，最关键的是，程咬金终于把他的那些装备还给了他，用那老匹夫的话说，他现在已经立下大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这些东西自当物归原主，这对于胡迭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惊喜——别的不说，有了这些野营的装备，再加上他现在在军中的地位，总算是不用天天忍受那垃圾一般的吃食了，只要从伙头营那里弄些食材来，自己就能解决吃饭的问题。

刚宰的新鲜羊肉，用刀切成薄片，是做火锅最好的食料，背包里还有几包火锅的底料包，这时派上了大用场，将水烧开，底料放进去，大火煮沸，空气中立刻就飘散出扑鼻的清香，营中的蒸饼是没法吃的，但面粉却是不错，拿来和好面后，让刘七削成面条，就着火锅的汤料下面，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夹起一片羊肉，放进滚烫的火锅里，刷几下拿起来，趁热扔进嘴里，羊肉的鲜美和麻辣的汤料混合在一起，让这些天饱受摧残的味觉神经终于得到解脱——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如果没有旁边这家伙来跟自己抢食，那就更完美了。

看着一旁已经吃下三大碗面条和一大盘羊肉，却还抱着碗死盯着火锅汤料的程默处，胡迭便一脸的嫌弃——你好歹也是大唐最顶级的贵二代，堂堂的卢国公之子，跟我一个小小的文官抢饭吃，你知耻吗？就问你，你知耻吗？

说起来，俩人也不是第一回见面了，当初在军营里碰到的那个校尉，便是他，也是他带着胡迭去见的程咬金，不过让胡迭没有想到的是，程咬金竟然会把他儿子派来给自己当副手，负责这制盐的事务——怎么想，都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这老货莫不是想在账面上动手脚，然后让自己当替罪羊，才把这主官让自己这么个外人来当？

嗯，怎么想都觉得可疑，所以这些天，胡迭也是盯死了账册，所有的账，都要亲自过目并签字才算完事，就怕被人坑了到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当然，这点小心思是肯定不能对外人讲的，所以胡迭的表现看在旁人的眼里，却是成了办事认真负责的典范，很是为他自己在程大公子和程大将军那挽回了不少的印象分，也因此得到了程默处的认可，将他当成了兄弟——不过对于这点，胡迭本人是持保留意见的，因为他真的不想跟这个混货称兄道弟，这家伙老抢他的肉吃，实在太讨厌了。

“兄弟啊，你这汤料实在太好吃了，不瞒你说，就算是皇宫里御厨的菜我也吃过，都没你这好吃……跟你打个商量，你这配方，能不能教教我家的厨子？不然这吃过你弄的肉片面汤后，再吃其他的东西，可就跟嚼蜡没什么两样了。”

“想都别想，这东西我自己都只剩这么点了，弄不好下半辈子就得指着它过日子，这是要留下来当传家宝的！”

“别哄我，汤料也能当传家宝？这东西能放多久？我看最多半月就得馊。”

“你懂个屁，这火锅的汤料是越煮越出味，时间越长，煮的东西越多，味道就越是浓香，到时就算是扔块树皮进去都能变成美味。”

把最后一块肉片扔进嘴里，胡迭站起身来，将炊具下的碳火熄灭，又将锅里的火锅汤料小心翼翼的倒进自己的不锈钢水壶——汤料原本是不值什么钱的，但在这大唐，胡迭估计自己想要找齐这火锅底料里的那些材料，怕是难了，别的不说，光是一个辣椒和花椒就够呛，印象中这两样东西好像在大唐时都还没有传入中国，更别说汤料里那各种各样的香料，所以，以后想要继续享用现代的美食，还真的就得指着这点剩下的汤料过日子。

被胡迭拒绝，程默处也不着恼，事实上他看中的恰恰也就是胡迭这种不将他国公公子哥当回事的态度，否则以他的家世身份，就算再怎么嘴馋，又怎会为区区一包汤料向人开口？说白了，这也就是把胡迭当朋友，才会不拿自己当外人。

“兄弟，你说你是迷路出来的，那你家里还有人吗？”

“当然有，我父母都在呢。”

“妻儿呢？”

“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妻儿。”

“怎么可能，你今年多大了？看你这样子，怕是都二十出头了吧？”

“二十一岁，倒是谈过两个女朋友，不过嫌我穷，没车没房，就吹了。”

“扑~！”

听到这话，程默处刚喝下去的一口面汤全喷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盯着胡迭：“你在说笑？就你这样还有人嫌你穷？对方是什么人家？莫不是五望七姓？”

一旁的刘氏兄弟也是一脸不信的表情，胡迭现在虽然是在落难，但从他的言谈举止衣食住行和才学来看，但凡是底蕴差点的门阀大族都未必能养出这样胸有奇才又骄生惯养的公子哥，说他穷？他随手献出来的制盐之法，其价值就无法估算，哪怕他现在一文不名，天下又有谁敢在他的面前称富？

胡迭很是无奈，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跟这些古人没法交流，说真话没人信，说假话又太累，咱能安安静静的当个美男子么？

“什么五望七姓，就是一般农村出来的妹子，在城里打工认识的，前一个谈了半年，后面那个久一点，但也就两年不到就分了。”

想了半天，程默处满是疑惑的盯着他问道：“你是说，你曾经看上两个村姑，想娶她们做妾，然后因为聘礼的问题没谈拢，便吹了？”

胡迭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多了，我们那边没什么妾不妾的，都是一夫一妻，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半，谈崩的原因就是因为彩礼，她们家开口太狠，我家又拿不出来，我也不想逼着爹娘老子那么大年纪还拉着脸到处去借账，便吹了。”

程默处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不可思议的看着胡迭，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否是在说笑，但不管怎么看，胡迭那怀念中透着几分淡淡的忧伤的表情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所以你想娶两个村姑做正妻，而那两个村姑居然还对你狮子大开口，开出了一个你家根本无法答应的条件？所以婚事告吹？”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那两个村姑莫不是貌若天仙？”

“还行吧，至少不难看，样貌都挺清秀的，但也谈不上多漂亮。”

“那就是她们秀外惠中……不对，真要是有眼光的好女人，又怎会如此不智？这我就想不通了，以兄弟你的才学家世，便是五望七姓之女也是娶得的，你怎会看上一介村妇？莫不是有什么伤心之事？大丈夫立身处世，可万万不能自暴自弃啊！”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心里可就舒服多了。

胡迭也懒得解释，笑道：“那是，我现在也想通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家世出身什么的无所谓，但将来，我一定得找一个又贤惠又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此事包在我身上，回长安后，兄弟我一定替你好好物色一个大家闺秀，到时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程默处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意心领了，不过这事还得讲缘份。”

“兄弟不必客气，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我真不是跟你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