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荡剑雪耻（4）

如此僵持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在此时，房外的杨瑞突然提出要进入房间与司喻善细细交流。司喻善也没有拒绝，只是移步至姜仲成身后，继续将短剑架在其项上，等候着杨瑞的进入。不多久，一个身长六尺，体型精壮的中年男人推门入房。杨瑞年纪三十有七，面相刚气十足，柳眉星目，淡浅胡须，威严不失儒雅。

“杨将军。”司喻善视杨瑞为救命恩人，对其的崇敬不比楚博康差。

“玉思，你这是做何？快快将大王放了。”

“杨将军恕罪，今日，玉思不能遵命。”

“那你要做何？莫非就这样一直挟持着大王，待你们精疲力竭，同归于尽么？”

司喻善一对眼球左右转动，思索着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好。思索片刻，她抬起了头，冷哼一声。

“我自是不打算与大王同归于尽，我死是小，若是大王驾崩，可正趁了瀛洲人的心意。不过，我亦不打算就此作罢，”司喻善又看着姜仲成。“若是大王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放了您。”

“有何条件？你且说说看。”

“好，除了在房内的天归王和杨将军外，我还要华洲王后宋玉盈，西都王言守江，西都府上将楚博康也全部进来，其余人不得踏入房内一步。”

杨瑞依其要求行事，不多时，宋玉盈、言守江和楚博康先后进入房中。一进房内，西都王言守江便厉声呵斥，要求司喻善释放姜仲成，她自然是不做理会，只等几人站定后，俯视着姜仲成。

“今日我只求一事，若是你肯答应，我便放了你，任你处置；若是你不肯应，我便与你玉石俱焚。”

此话一出，众人皆为之一惊，言守江一脸铁青，若是姜仲成在他的地盘上有所不测，他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如今国难当头，但凡华洲子民，不论男女，无论大小，不分信仰，不计出身，都应齐心协力，共御瀛洲贼寇。但凡与瀛洲贼寇作战者，皆当被视为我华洲英豪，各方势力自应放下成见，搁置矛盾，勠力同心。今日若是你肯放弃围剿琼山抗瀛军马，我便束手就擒；若是你执意征讨，我便舍弃性命，与你兰艾同焚。”

楚博康终于明白了司喻善的目的，他是唯一一个清楚司喻善身份又了解琼山抗瀛军马构成的人，心中慨叹一声后，也只能看着姜仲成如何作答。而剑悬于项上的姜仲成此刻喜怒不形于色，也未曾有一丝惊慌，但是他依旧能够判断得出司喻善的话并非儿戏，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层层杀气。虽然被其用剑挟持的那一刻略感愤怒，不过当姜仲成误认为她是邵永康的后人时，也能理解她的做法了。

“好，本王就答应你，征讨琼山贼匪一事，暂且搁置。”沉思片刻后，姜仲成突然开口，语气也十分平和。

“口说无凭，现在有天归王，西都王，华洲王后，杨将军和楚将军在此作为见证，你还需草拟文书，立即对房外的一众将士宣读方可。”

姜仲成无可奈何，只得遣言守江去寻来笔墨纸砚，最后按照司喻善的要求逐字写下，并由言守江带出房外，对守在外面的将士宣读。如此，就等于姜仲成下达了王命，又有众人见证，兵将听宣，日后他若反悔，必然遭人非议。至此，司喻善的目的总算达到，待听完言守江以洪亮的声音宣读完最后一个字后，司喻慈手中的短剑忽地落地，自己也做出了一副洗颈就戮的姿态。

随后，姜仲成站起身子，赵卫安也带着一群侍卫闯入。就在赵卫安打算将司喻善绑缚时，杨瑞和楚博康抢在他前面，一齐将司喻善反捆。他二人都清楚，若是让赵卫安把司喻善给绑了，那她或许就真的毫无生路了。几名侍卫替张浩平松绑之后，张浩平忽然跪拜在地，先是向姜仲成请罪，继而又替司喻善求情。

“此女先难与你，后胁于我，你还要为其说情？”姜仲成略显不满的质问着张浩平。

“大王，此女豆蔻年华，尚且以国事为先，若然严惩，恐外人诽议我华洲残暴不仁。”

“莫非，天归王是指本王不以国事为先？”

“罪臣不敢。”

“天色已晚，我看天归王还是快快就寝，此事我自有主张。”姜仲成说罢，拂袖而去。

“天归王当理解大王的心情。挟持王候自古都是危及国家的重罪，若放纵之，恐日后效仿者前赴后继。”宋玉盈安抚一番后，也跟随着姜仲成的脚步离去。

这时，楚博康和杨瑞押着司喻善走出了房门，没人注意到楚博康还偷偷将落在地面上的短剑拾起。他心里很清楚，司喻善断然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而姜仲成若是以为司喻善是邵永康的后人，那她的下场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她还犯下挟持华洲王这一大逆不道的重罪。看着司喻善的背影，想想他们师徒二人过往的种种情景，楚博康满心不忍。另一旁的杨瑞也是一心想救司喻善，自其从蛮族手中将司喻善救下，他便对这个机灵刚烈的女孩饶是喜欢，司喻善也因其救命之恩对杨瑞万分尊敬，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如同至亲。

二人押着司喻善往衔龙宫的地牢行去，赵卫安差遣了一批人马护送姜仲成和宋玉盈回房，自己则跟随在二人身后。司喻善心里毫无波澜，只要亲人能够安平，自己的生死她可以置之度外，只是一想到再也没机会和至亲相聚，心中便徒增伤感，泪水不住地涌下。这时，她只觉着手中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物件被塞到手上。接着，她只觉着一旁的楚博康凑近到了自己的耳旁。

“跑！”

她一眼瞄去，原来手上多了把短剑，她再扭头看看杨瑞，后者亦点了点头。司喻善露出感激的目光看着二人，随即用力一挣，挣脱开束缚。楚博康和杨瑞将捆绑在其身上的绳索系成十分松弛的活扣，司喻善挣扎几下便挣脱开了。杨瑞立即装作惊骇的神色，拔剑与司喻善缠斗，几个回合后将其逼至马房门前。楚博康本欲加入战团，与杨瑞佯装围攻司喻善，岂料赵卫安率先拔刀，迎头劈向司喻善。杨瑞自然是有意保留，可赵卫安是真的要击杀司喻善，她只好使出从楚博康那里学来的全部本事应付。

赵卫安大刀劈下，司喻善挥剑一拨，利用轻盈的身躯闪转腾挪，躲开赵卫安接连劈下的数刀后，旋即连刺三剑，逼退了赵卫安。这三剑非比寻常，那是楚博康精心教导、传授的保命功夫，剑剑直逼要害，看似门庭大开，全是破绽，可是那玉石俱焚的气势却让人不敢接近。赵卫安心中也大为骇然，不曾想到这个毛头丫头居然有如此本事。就在赵卫安犹豫之际，司喻善一脚踢开马房大门，闯了进去。待赵卫安反应过来，带着人冲杀进来，司喻善已经选好了一匹龙驹，马蹄一荡，踢散了一群侍卫。赵卫安更是咋舌，他未曾料到，像司喻善这样的豆蔻少女居然能驾驭龙驹。

众人冲出马房后，司喻善早已飞驰而去，人影渐渐远去。赵卫安急忙召集人马拉出了几匹龙驹打算追赶。楚博康和杨瑞也装作焦急的模样各自牵来一批龙驹。楚博康建议分两队人马追击，以围堵更多的出路，赵卫安并不熟悉衔龙宫，自然是听从楚博康的建议。于是，楚博康和杨瑞二人各带一队人马追击。司喻善多次随楚博康出入衔龙宫，早就十分熟络，再加上楚博康和杨瑞有意放她，带着人马在宫内绕了几圈，就当做无法追上。

赵卫安随即将此事迅速禀呈姜仲成，本欲就寝的姜仲成立时震怒，呵斥了赵卫安一番后，立即遣人全城围捕。然而凭着杨瑞和楚博康这一番拖延，司喻善早已纵马飞驰，逃出了西都城。

翌日，西都府军马在城府周遭大规模搜寻司喻善，一连数日却连半点踪影也没发现。姜仲成依旧召开了誓师大会，却也信守承诺，取消了讨伐琼山抗瀛军的计划。由于西都府被劫一事，也算是张浩平的疏忽所致，又因其为司喻善说情，惹得姜仲成不满，继而被剥夺了第六路军霸下部统帅一职，并被软禁于南都城天归王府。而杨瑞则因看护不利，又被怀疑与司喻善有所勾结，故也被撤下西都府龙骑上将一职，被姜仲成下令也囚软禁于南都城升龙宫内。

而远离西都城的司喻善并不知晓这些，他原本打算往没云城方向逃，借此直接投奔驻扎于琼山上的邵家军，或许还能和长兄司喻仁相聚。不过，她转而一想，若是姜仲成一直认为她是邵永康的后人，或许也猜测她会往琼山一代逃离，以投奔邵安，必然会部署人马，沿途追击。于是，她干脆往南行进，若是可以直接奔往南都城，和在那里的亲人相聚也是极好的。

司喻善纵马飞驰，很快出了西都府的地界。龙驹的威武和壮硕更衬托出司喻善身躯的小巧，不少行人见这样一个少年样貌的人驾驭龙驹都不免有些惊诧。司喻善的确是继承了司长风勇武的血脉，比其兄长司喻仁驾驭龙驹的年纪还要年轻上一岁。行至银龙岭附近，忽见前方的官道上行来大批人群，司喻善有些担心，暗想是否是南都府的军马也开始在此部署来追捕自己。不过，她见那群人的装扮都是普通百姓，并没有官兵的踪迹。于是，她便拉来了一个老妇询问，一问之下方知缘由。

原来，瀛洲军马挥军南下，银龙岭和盘龙江附近的城邦都将会迎来战火，这群人不过是逃难的平民而已。司喻善遥望南方，暗想若是两军交战，再往前行恐怕也会遭遇万般险阻，战火或许很快就会燃至南都城，那她的亲人会否遭遇瀛洲铁骑的践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