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返故地（4）

这是李存信多少次拜访宋府，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从前都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此番，他决意不再空手而回。宋府前后围着几十个持刀荷棒的叛军官兵，李存信还亲自带了十几个护卫闯进了宋府，一脸不悦的他此番也不再做多余的寒暄，进了前堂就一屁股坐下，脸色十分不忿。

坐于主位的宋豪亭余光瞟了一眼下方的李存信，此人原本是出身于蛮族部落，生得身宽体大，浓眉细眼，鼻高口阔，一对八字胡连鬓上扬，只看一眼便觉这不是善类。他发迹于蛮族，与其他部落交战后投靠北都府，后北都府战败，又投靠瀛洲人，凭着自己的势力得到瀛洲人重用，得以驻守雄曦关这块战略要地。如今他不再身着戎装，虽是华袍披身，却也毫无贵气。

“太守大人今次到来，”宋豪亭轻声笑笑，给一旁的管家递了个眼神，示意其给李存信上茶。“不知有何贵干？还如此阵仗，真是令小人大感荣幸。”

“宋老板不必再和我绕弯子，李某是武将出身，客套话说多了也没用。一句话，”李存信拿起了茶杯，在嘴前晃晃。“瀛洲人逼得我紧得很，再凑不齐三万两白银的军费，李某这日子也过不好。李某若是过不好，宋老板自己看着办。”

“太守大人的难处小人自然明白，可是眼下生意不景气，宋某的生意大不如前，手下也有一批人要活着。若是太守大人只要个千八百两银子，小人紧紧口袋，还能给大人提一些出来。三万两，实在是为难小人了。”

咣！李存信将茶杯一把拍在桌案上，茶水溅得四处都是。他瞪着眼睛怒视着宋豪亭，后者仍旧无动于衷。

“宋老板要知道，瀛洲人要的军费，我对你说起来是三万两白银，可他们打起仗来，真的用起来，在咱们雄曦关征收个几十万两都不足为奇。要你拿区区三万两，你便推三阻四，莫不成要瀛洲人亲自来和你谈谈么？”

“太守大人也不必气急，三万两银子，小人确实拿不出来。”宋豪亭不紧不慢地放下了茶杯，淡然一笑。“不过，小人也了解大人的难处。现下有一事说与大人听，相信比三万两白银更要令大人满意。”

李存信将信将疑，侧着身子盯着宋豪亭，只是“嗯？”了一声，疑惑地望着对方。

“前几日，我有一表亲打北都城而来，他家在北都城是有名的大药商，听闻关内药材紧缺，便想着要在雄曦关捞上一笔。打南边采购草药，到了雄曦关那价儿就翻了十倍，这可是万利的生意啊！若是太守大人肯给些照顾，宋某愿做说客，劝我那表亲捐些药材出来，这三万两白银现在在雄曦关，可也买不了多少药材了。”

“噢？眼下瀛洲人在难面正打的激烈，确实急需各种药材，尤其是止血的药材，”李存信眼前一亮，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若然宋老板愿意从中斡旋，助李某征收到止血救急的药材，那三万两白银，就先作罢了。”

“我这表亲明日将会入关拜访与我，若是大人有意，不如由宋某做东，大伙边吃边谈，如何？”

宋豪亭的提议正和李存信的意思，他心情比之前大好，自然赞同，随后起身道谢，便带着人离去了。宋豪亭望着李存信宽阔的背影和浮夸的姿态，嘴角间竟然不由地一翘，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在雄曦关名声显赫的商贾，无论身处何时，无论面对何人，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令人猜不透其心思。

翌日，宋府的厅堂内摆了一大桌酒菜，宋豪亭、司喻仁和李存信呈三角状位置端坐，彼此露着笑容，各自端着酒杯，就像是许久不曾相见的朋友一样。司喻仁通过宋豪亭的介绍，明白了眼前着样貌粗狂，衣着光鲜的男人正是雄曦关太守李存信，也能猜测出他的目的。他表面上不住地赔笑，心里却十分鄙夷。不过，为了做好面子上的功夫，司喻仁还是提起了酒杯。

“今日承蒙太守大人高看，肯与石某相坐而谈，不胜感激，石某先干为敬。”说罢，司喻仁将酒水一饮而尽。

“石老板既然是宋老板的表亲，自然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李存信虚情假意地也干了一杯。

“既然二位都干了，宋某也不应扫兴，只是最近身体抱恙，只能以茶代酒，望二位海涵。”

三人哈哈大笑，相谈甚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存信胀红的脸上显得十分油腻，嘴巴还时而嘟噜着，发出有些滑稽的声音，显然是生出几分醉意。不过，李存信酒意虽浓，却也没完全丧失理智，吃了一大口牛肉后，他终于开始步入正题。

“如今想在雄曦关开设药铺实在是不大容易，瀛洲人看得紧，一旦混进来反瀛势力，那就十分麻烦了。所以，李某为了石老板的事可是操碎了心，鞋底都磨破了。”李存信捋着胡子，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司喻仁。“我要在瀛洲人那里疏通，还要细细查明石老板的底细，好在还有宋老板在此作保，总算是省下了不少力气。可是瀛洲人那里实在难办，若是没有些疏通，恐怕石老板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司喻仁呵呵直笑，宋豪亭也不动声色，佯装做半醉的样子，他们都清楚李存信满嘴胡说八道，无非是想打司喻仁这里捞些好处罢了。看着李存信的嘴脸，司喻仁恨不得用刀将其身上抹开几道伤口，放干其血液。

“太守大人不必多说，石某自有分寸，他日我药铺开张之时，我便赠送大人两车药材。”

“石老板此话当真？”李存信迷离的双眼突然瞪圆。

“千真万确，石某岂敢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好！哎呀，石老板真是慷慨仗义，为李某解了心头之忧啊！”李存信一拍大腿，突然起身紧紧拉住了宋豪亭和司喻仁的手腕。“不如今日，你我三人结为异性兄弟，他日同富贵，共患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

未等宋豪亭做出反应，司喻仁拍案叫绝，当即便端起酒杯，打算和李存信饮酒盟誓。宋豪亭见状，心里虽然不是很情愿，却也装作极其自然的样子，缓缓端起了酒杯。李存信将二人拉出桌外，对着明亮的月光跪拜盟誓，李存信自然说得慷慨激昂，司喻仁他报的是“石玉冉”这个名字，也一样毫无顾忌，只是苦了宋豪亭，一肚子不情愿也只能跟着附和。三人中，宋豪亭年岁最长，司喻仁年纪最轻，自然一个大哥，一个是三弟。结拜过后，李存信兴致更好，酒水一碗碗下肚，很快就醉了，在随行护卫的陪同下，乘着马车离开了宋府。

“石老板真是好兴致啊，进城两日就多了个兄弟。”立于门前，望着远去的马车，宋豪亭冷冷地说道。

“怎会是一个兄弟，明明多了两个哥哥啊！”司喻仁半说笑着回道，他见天色已完，也就不再多留，随即告辞而去。

月色下，宋豪亭左右望望，看着李存信的队伍渐渐消失，又看看司喻仁几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突然觉着有些空落。最后宋豪亭迈步走入府内，看着一桌酒菜，居然狠狠地咬着牙关，双目中充斥着无尽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