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返故地（2）

宋豪亭虽然是一个生意人，可他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看上去确实是久在商场磨砺，才练就出了他这一副铜筋铁骨般的姿态。司喻仁先是拱手相拜，态度不卑不亢，宋豪亭也笑着回礼，请司喻仁上座。司喻仁接着落座主宾位，邵琼坐于其一侧，薛伟和杨鹏则坐于其对面。

“石某久闻宋老板大名，今日初到雄曦关，特此拜访，有所唐突，万望宋老板谅解。”司喻仁客气地致以歉意。

“哪里哪里，宋某现在也闲来无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刚刚见宋老板店内也是来客稀少，莫非最近生意不好做？”

“自北都府撤军以来，瀛洲人将一切都重新洗牌，赋税提升，限制品类。对瀛洲人的一切物品都必须以低价售卖，品类不限；为补差额，对华洲人的价钱自然要水涨船高。”

“石某在关外听闻横河城周遭皆草药紧缺，尤其止血药物。石某故到此地一游，以求谋些生计，不过人生地不熟，无以落脚，现在城外村落暂住。听闻宋老板仗义疏财，在雄曦关又有很大的根基，”司喻仁双手抱拳，微微一笑。“不知宋老板能否助石某一臂之力。”

“瀛洲人挥军南下，的确随军征了不少草药，雄曦关草药紧缺着实不假，石老板有此意愿，也确实很有眼光。”宋豪亭突然看了薛伟、杨鹏和邵琼等人，突然眉头一蹙。“不知这几位是。”

“这二位是我的账房先生和雇请的护卫，”司喻仁指了指薛伟和杨鹏，二人也对宋豪亭抱拳施礼，接着又指了指邵琼。“这是石某的......”

“内子！”

未等司喻仁说完，邵琼眼神中含情脉脉，微微一颔首，突然接过了他的话，司喻仁瞪大眼睛看着邵琼，却也没发作。只得回过头微笑着点点头，宋豪亭倒是没觉察任何异样。

“不知宋某能如何帮石老板？”

“噢，石某不敢劳烦宋老板多做，只希望能租一间店铺给石某便可。价钱可谈，我们生意若是做得好了，咱们也能分些红利，以报宋老板相助之恩。”

“租间店铺？倒是未尝不可，只是......”宋豪亭站起身子，向前迈了两步，伸出了衣袖。“石老板想出个什么价呢？”

宋豪亭这一举动明显是要试探司喻仁的底细，像有人要租用店铺，实则面谈价格便是，他伸出衣袖明显是要“袖里吞金”，行商人都会用这种方式来与对方商议价格，为的就是暗地商议，不让他人知晓。然则此刻并无外人，他仍用这种方式来议价，明显就是探查司喻仁身份的虚实。司喻仁也站起身子，并不慌张，迈步走到宋豪亭身前，也伸出了衣袖。他早就在长州府与商人尽数将行商的那些手段学了一遍，心中早有数目。二人双手在衣袖里来回捏捺，最后司喻仁点了点头，宋豪亭仰头大笑了几声，二人各自收回袖口。

“石老板是北都府人士？”

“石某祖上是春城人士，十年前举家迁往北都城，几年下来也算积累了一些家底。”

“宋某经营布匹生意，不懂药材，但是也在北都城有位开药铺的朋友，不知石老板可认得千味堂的朱老板？”宋豪亭突然长叹口气，双目向上方瞄着。“宋某也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今天与石老板相谈，就想起了这位老友。”

“哦，朱老板大名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不常接触，千味堂......”

“我记错了，北都城不曾有千味堂，我那朋友是千草堂的老板，姓何啊！”

司喻仁突然明白了，这并非是无意的寒暄，而是宋豪亭有意的试探，司喻仁没有防备，算是着了他的道。他心中暗忖，宋豪亭多活这几十年的阅历的确够深，话语间的锋芒令人防不胜防。不过，他也没有慌张，只是淡然一笑。

“哦！我怎么记得北都城的确有个朱老板呢？”司喻仁拍拍脑袋，突然一笑。“对了，那不是千味堂，也不是千草堂，是和通堂的老板啊！”

他胡乱编了个药堂，偌大个北都城，宋豪亭这个经营布匹的商贾绝对不可能把所有药商都了解到。司喻仁呵呵笑着，可宋豪亭的目光忽然如剑般锐利，直盯着司喻仁。司喻仁心里暗自发慌，可却仍旧故作镇定，见宋豪亭的目光不善，他便问起缘由。

“石老板，你我刚刚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谈谈价格，为你要与我‘袖里吞金’？”

“商行规矩，宋老板您伸出手来，石某自以为您有所不便。”司喻仁心中暗骂宋豪亭实在老谋深算。

“噢！这么说石老板是为宋某行方便，好好好，”宋豪亭又走近一步，凑到司喻仁耳旁。“但凡药商因久沾草药，身体上自然携带着草药的味道。为何宋某在石老板身上闻到得都是山野气息？”

“自打出了北都城，石某就许久不曾接触草药，最近更是日夜赶路，又多在山林间穿行，沾些山野气息不足为奇。”

“噢！那这卖药的人可否全都是满手老茧啊？”

“非也，石某常年使用铡刀碎药，固掌中有茧。”

“宋某哪懂这卖药的规矩，瞎猜一番望石老板见谅。只是几位英姿卓越，眉宇不凡，举手投足间都不像卖药的。”说罢，宋豪亭笑着转过身子，朝回走去。

“那宋老板觉着我们像做何的？”

“宋某以为，几位像拿刀的。”

薛伟和杨鹏都不由地互视一眼，暗忖这宋豪亭到底是卖布的还是断案的，心思缜密不说，洞察力也非常人所及。霎时间，厅堂内静得落针可闻，不过司喻仁僵硬的表情迅速变得丰富，那咧嘴大笑起来。

“宋老板啊！您真会说笑。”司喻仁也回到座位上，整理了一下衣着。“如今兵荒马乱，拿刀可不如卖药。”

“不错，拿刀可不如卖药啊！”这时，宋府的管家端着茶壶走入堂内为几人看茶，宋豪亭做出一个有请的手势，并拿起了自己的茶杯。“宋某喜欢交朋友，只要大家开诚布公，相互信任，一切都有得谈。店铺租给石老板不成问题，只要我们投缘，送给石老板又何妨。不过，如今局势大变，开店行商不像从前那般简单，虽说药材短缺，可外敌不能不防，新华天国怕，瀛洲人也怕。你想开设药铺，要走的程序比从前繁琐得很，首先必须要让雄曦关太守兼护卫军统领李存信批阅，然后再由瀛洲人点头。只要宋老板货真价实，瀛洲人这头点得容易，可李存信这一关就得看石老板的身份硬不硬了。”

司喻仁仔细地听着宋豪亭的话，不时还点着头，不论宋豪亭话语间是否还有双重意义，他都一副认真的神情，最后抱紧双拳，装作疑惑的样子。

“依宋老板的意思，石某应当何去何从？”

“好说好说，宋某刚刚讲过，做朋友就要开诚布公，相互信任，若是石老板信得过宋某，宋某便愿为石老板出了这份力气。”轻呡了口茶水后，宋豪亭晃动着茶杯。“宋老板将药材留在我这里，我为宋老板向上方疏通，一切事宜都由宋某来操办。若是能成，他日石老板请宋某吃口茶水便是；若是不成，宋某也必然会原物奉还，不知宋老板是否信得过宋某？”

邵琼、薛伟和杨鹏三人的目光全部投到司喻仁的身上，他只是寻思了一下，便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随即站起身子。

“既然宋老板肯仗义相助，石某岂有不信之理？”司喻仁躬身行礼。

宋豪亭也站起了身子抱拳回礼，二人随后相视一笑，便算是达成了合作的关系。随后，宋豪亭本要留司喻仁在宋府吃上一顿午饭，可司喻仁却借口事务繁忙推脱了，临行前他言明两日后会再入城拜会宋豪亭。接着，他便带着随行的一众弟兄离去，真的将那五车药材全部留在了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