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终章） 逃离虎穴（8）

坐在椅子上的路易斯目光冷峻，他长时间不曾清理胡须和毛发，原本已经银发冗长，整个人就像一头狮子一般。可是，不知他从哪里寻觅到一套剃刀，竟将胡须全部剃落在房间内。北条清子看看地毯上的胡须，又看看坐在椅子上的路易斯，不由地冷笑一声。路易斯不知道她是故作镇定还是下意识的行为，然而他还是默默地盯着前方，等待着北条清子给出的反应。

“你是怎么进来了？”

“我听不懂你的鬼话。”

北条清子用瀛洲话问，路易斯以北陆话答，两人牛唇不对马嘴，都愣住了。

“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北条清子改用华洲话问道。

“我干掉了刚刚在舞台上张牙舞爪的那个家伙，他死之前告诉了我你住在哪。”

“不可能，我们瀛洲的武士都是勇猛忠诚的。”北条清子丝毫不相信路易斯的话。

“不可能？那家伙的腿就在你的桌子上，如果出乎你的意料，只能说你对勇猛的定义太肤浅了。至于忠诚与否，”路易斯摊了摊双手，莞尔一笑。“那要看给他的压力大不大，我能让他体会到想上两辈子也想不到的痛苦，他什么话都不会隐瞒的，条件就是快点解决他。”

北条清子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略感惊慌，但依旧保持笑容。

“你想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不过你得和我一起走。”

“去哪？”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只管我和走就好了。”路易斯终于站起身子，一脚蹬开了椅子。“来吧！我的时间不多了，一会应该会有人发现那个蠢货的尸体了，你要换身衣服么？对了，别想反抗，我一样可以把你打昏带你走，到时候还会对你做些什么可就不一定了。现在，赶快他妈的和我走。”

路易斯走到北条清子身旁，手掌一抬，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种感觉令北条清子不住地打着寒战，浑身上下都十分不自在。她相信了路易斯的话，同时也在猜测着对方的身份。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掉一个瀛洲卫督的人，绝对不会是寻常的人，她猜测路易斯应该是北陆军队中的将领，可却又想不通他为何会在华洲沦为劳役。不过，北条清子也是聪明人，她绝不会做无意义的抵抗，在路易斯那强有力的手掌逼迫下，她只能配合着对方走出了房门。

宫殿内大部分的守卫都为了筵席而守护在朝龙宫的四周和白龙殿的门外，北条清子的房门只有两名精锐的瀛洲武士驻守，北条清子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两个武士了。路易斯威胁她要配合自己，一探出身子，北条清子就面带笑容十分亲和地对这两名武士交代了几句话。他们见到了路易斯后也显得十分镇定，两人从容地走出了房间，路易斯一手押着北条清子，转过身子从一名武士身前走过时，另一支手忽然伸出，一把掐住了那名武士的颈部。武士发出一声痛苦的**，路易斯再一使力，直接拖着武士的下巴将其举起。另一个武士似乎早就准备好了， 刹那间便拔出了腰间军刀，一刀朝路易斯刺来。路易斯仿佛脑后长眼，猛地将掐在手中那个武士向后一抛，正被另一个武士的军刀刺中。

啊——

路易斯扯着北条清子猛地转过身子，令其惊地叫了一声。他又从那名被军刀刺中的武士腰间抽出军刀，反手一刀刺去，军刀直接贯穿了两个武士的身躯。

“你要是再敢耍花样，我就在你干净的脸蛋上划上几刀。别以为我听不懂你们的鬼话就会被你算计。”

“不是每个瀛洲人都听得懂华洲语言的。”北条清子狡辩道。

“别再废话。”

路易斯估计这边的动静一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刚刚北条清子那一声惊叫，他也确信她应该是故意为之。没有更多时间可以耽搁，路易斯拉着北条清子快步顺着楼梯走下，直接走到了宫殿的地下一层。按照司长风的说法，路易斯到了最底层后便沿着昏暗的过道快步行走，每遇上交叉口便是左转，终是到了一个暗门前。路易斯取下了壁龛上的油灯，打开门后，一股潮湿气息扑鼻而来，两人又顺着阶梯快步走下，他们便走进了天都城朝龙宫下方的排水沟内。北条清子心中十分惊骇，她从未曾出入过如此阴暗肮脏的地方，此刻心里惊愤交加。

仅凭着自己的方位感，路易斯就这样拉着北条清子不断地转来转去。地面、墙壁上都粘附着不少杂物，时而还有不少老鼠和爬虫出现，走得越深，就会有越浓的刺鼻气味。忍受了大约不到一个钟头，他们终于走到位于天都城城门附近的出口。为了试探出口外是否被瀛洲人把守，路易斯将火炬吹灭，连续吹了三声口哨。随即，便有几人凑到了出水口处。

“瀛洲狗已被我们解决了。”探头而望的正是司长风。

随即，北条清子和路易斯便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包括司长风的同伙和其余的北陆人在内，大约有一百四五十人从砖窑中逃出，其余劳役担心被瀛洲人抓回，并不敢一同随行。简单交流几句后，路易斯大体上清楚了司长风等人是如何袭击瀛洲人逃出来的。司长风也是纵横疆场数十载的将领，做事干净利落，他没放过一个押送劳役回砖窑的瀛洲武士。路易斯称赞了两句后，便把北条清子推到了众人身前。

“臭婆娘，他妈的。”司长风咬牙切齿地盯着北条清子，若不是要以其为质，他恨不能一刀就宰了她。

众人爬出大排水坑，朝城门走去，那里正是白天宣誓仪式的会场，搭建于城门一侧的高台还没有被拆除，城墙更是悬挂着赵雪亭**的尸首。司长风等人站在远处望着赵雪亭，泪水不由地悬于眼眶，他见城下还有不少叛军守在那里，便是遏制不住内心的怒气，随之挺起从瀛洲人手中抢来的军刀，怒气冲冲地踏步而去。

“你可以用那个女人要挟他们，不必浪费力气。”路易斯叫道。

“我见那群畜生便是来气，今夜一定要宰了他们。”

司长风提着刀便冲上去，路易斯见拦他不住，也从一旁的同伴手中抢过一把军刀，并要科尔宾和盖伦科好好看守着北条清子。同时，司长风的兄弟们也都就地取材，随意摸到什么就当做武器跟着司长风而去。大约有四五十人守于城下，为首的正是二口防卫军军尉魏叫离。魏叫离原先也是天都府的一名军卒，早就听过司长风的名号，此刻突然见到对方提着刀朝这边赶来，心中大为骇然。

“你、你们来......”

不等魏叫离把话说完，司长风一刀劈下，魏叫离举刀遮挡，与司长风纠缠了两三个回合后就被一刀砍到肩头。其余叛军围住了司长风，可后方的路易斯跟着杀上来，出手更是利落，一刀便砍翻了三人。那群叛军不过都是群乌合之众，见长官被砍到，后方又杀来一群壮汉，他们哪里敢送死，全都丢下兵器，落荒而逃。不过，这同时也惊动了城墙上方的瀛洲守军，见到城下厮杀，他们立即搭起弓弩。

危急之时，林珺瑜反应最快，她夺过了科尔宾手中的刀，架在北条清子的脖子上将其推到了城墙下方。瀛洲守军立时收起弓弩，神情慌张。

“让他们打开城门，别和我玩花样，”路易斯走近到北条清子身旁，低声说道，同时用手扼住了北条清子的咽喉。“就算你不配合，我也能冲上去把这群杂碎撕烂。不过，我会先把你留在城下，让这群华洲人把你从上到下摸个几百遍。”

或许是被路易斯的恐吓震慑到了，又或许是她清楚现在的处境容不得自己多做考虑，她还是按照路易斯的要求下令瀛洲守军打开了城门。众人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目的地就是要穿过在天都府西北边界外的蛮族部落直抵北陆极寒之城。大概奔走了半个钟头，路易斯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趴在地面上仔细辨听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瀛洲人已经快赶上来了。”

“如此之快？”司长风惊道。

“他们有马匹，而我们只是徒步。”

“这怎么办？”

路易斯看了看北条清子，这个平日里脸上总是一副笑容的女人此刻显得疲惫不堪，她的意志和神经已经到了相对脆弱的阶段。如果被瀛洲人追上，他们这群人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任何生路，瀛洲人不会再次把他们送回砖窑，他们要面对的只会是死亡。想到这里，路易斯决定赌上一把。

“嘿，我现在给你两条路来选，你愿意选哪一条路都可以，你可以自己决定。”路易斯将军刀抵在北条清子的脸颊上，他低下头颅，面向对方。突然间，他的双眸被黑暗占据，这个人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那样子极其恐怖，吓得北条清子倒吸口凉气，一种窒息感油然而生。“我的本事你都看到了，我可以随意出入宫殿，想杀谁就杀谁。我让你选两条路走，我会把你放在这里，等后方瀛洲人追上来，要么你让他们把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到天都城里，咱们相安无事。要么，你就让他们继续追我们，我发誓，我们会埋伏他们，杀光他们，如果你儿子在其中，我就会当场杀掉他，如果他不在，我会掉过头回到天都城杀了他。你，可以自己选。”

路易斯的声音也变得异于往常，低沉，沙哑，仿佛来自阴间的魔鬼一般。

话音一落，路易斯双眼恢复如常，他站起了身子，像狮子一样晃了晃脑袋。而瘫坐在地面上，面无表情坐的北条清子此刻呆若木鸡，就仿佛着了魔一样浑身瘫软。接着，路易斯一拳击晕了北条清子。

“为何不杀了这婆娘？”司长风问道。

“杀了她的话，那群瀛洲人就一定会紧追不舍了。而且，瀛洲人很可能会为了报复而大举**。”

“那我们继续走么？”林珺瑜查看了一下北条清子的呼吸，接着问道。

“要走，但是不能再往蛮族部落的方向去了，”路易斯细细思量着。“蛮族部落的人全都好战成性，他们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境的。如果瀛洲人继续继续追杀我们的话，到时候我们会腹背受敌，死伤恐怕会很大。”

“那我们去哪？”林珺瑜又问道。

路易斯一时间也想不出好去处，他并不熟悉华洲，左思右想也想不到该去何处。

“不如去春城吧！”司长风突然说道，他走到路易斯面前。“老子的旧部还有许多在春城附近掩藏，好歹那里曾经也算是老子的地盘，先去那里安顿。其余的事情，咱们日后再议。”

极寒之城要往西北行进，春城则要朝东北迈步，虽然是两个方向，可路易斯思虑许久，还是觉着这也确实是一个暂时还算安全的去处。而且，如果北条清子醒来后，并没因为路易斯的威胁而惧怕，命令瀛洲军马继续追赶，他们也极可能继续往西北方向追去。于是，众人便在司长风的引领下往春城方向奔逃。他们日夜赶路，大都走得是荒野僻静的小路、山路，目的就是为了避免碰上瀛洲人。路易斯不清楚究竟是北条清子真的被自己吓住了，还是瀛洲人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追袭。总之，他们行进了三日，身后并没出现有任何追兵。虽然十分艰辛，但终究还是在半个月后顺利地抵达了春城的郊外。那里的确掩藏着不少原属春城的守军，他们都是司长风的旧部，游走于春城周遭，时常袭击那里的瀛洲军队。

回到北陆的愿望短期内无法实现，虽然不能忘却，但路易斯也习惯了华洲的生活环境。几天后，司长风的属下探听到了来自南方的消息：数日前，南都府统领者姜仲成于云霄山正式称华洲王，同时号召整个华洲展开对瀛洲的抗争。这意味着南都府甚至是整个华洲将会正式对瀛洲开战，意味着华瀛战争全面地展开了。路易斯很担忧，或许不久之后，他还会听说在西方另一场战争的展开。

不论是国破家亡的司长风，还是背井离乡的路易斯·伊斯林，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瀛洲人成为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抗争的道路将会异常艰辛，十分漫长。

战火燎原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