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画中之人

我问那小乞丐：“你父母家人呢？他们就忍心你这小小年纪出来乞讨？”

小乞丐微咬嘴唇，流下泪来：“我爹娘在去年蜀中那场大瘟疫中死了，本来还有个姐姐，在经过一个叫望牛山的时候，让山上的山贼给抢走了。自那之后，我就一个人四处流浪，靠乞讨过日子了。”

我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头，叹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听了小乞丐的凄惨身世，让我联想起了自己。在我五岁那年，关中作乱的叛军，攻占了长安城，皇帝老儿难逃，把数十万京城百姓都丢给了叛军。叛军们哪里见过京城的繁华，花花世界，直馋得他们吞口水。于是，偌大个长安城活生生变成了人间的炼狱，叛军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娘怕我没了性命，就把我藏在了院子的井里，告诉我千万不可出来。直在井里呆了两三天的光景，我耐不住饥饿，这才爬出井来，可我看见的是爹娘横尸当院，我伏在爹娘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几次哭死过去。匆匆埋葬了爹娘，我随着逃难的人群，跑出了长安城，一路南下。

那段日子，我睡过破庙，躺过大街，为了一口吃食，和狗打过架。后来，在拴马城遇到了师傅他老人家，师傅念我身世凄苦，将我收入门墙，方才有了今日的风光，有了今日的随云子。

一时间思绪飘零，感慨万千。我冲小乞丐笑笑，问他：“你既然无家可归，以后可愿意跟着我吗？”

“能吃饱肚子吗？”小乞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我。

“当然能了，不光能，还能教给你仙法！那样你就不用再怕狗了，再多的狗也不怕了。呵呵！”

小乞丐极是乖巧讨人，“噗通”跪在地上，呜呜哭道：“大爷就是小乞丐的恩人，你走到哪儿，小乞丐都跟着，小乞丐认准大爷你了。”

我拉起小乞丐，一路说笑，穿街过巷，没多久就到了“明月客栈”。来到客栈里，我叫过店小二，笑呵呵地说：“小二哥，给我们爷俩弄桌上好的酒菜，再劳烦你跑一趟，去衣裳铺给我这小兄弟买身衣服，剩下的钱全是你的了。”说着，在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掷给店小二。

店小二一听，眉开眼笑，连说：“包爷满意，包爷满意。”喜滋滋地下去忙活了。

我二人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我将朝西背风的窗户推开一半儿，去看窗外的风景。这时，天色又阴暗了许多，风也起了，空气中飘荡着一种沉闷闷的水汽，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端上来酒菜，摆满桌子，有烧鸡，蒸鱼，酱牛肉，鸭舌干，白面馒头，还有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酒。

小乞丐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食物，不住地吧唧吧唧小嘴儿，又狠狠地咽了几口唾沫，一副馋虫萌动的模样。

我笑呵呵地说：“敞开肚皮吃，吃完了，还有的是。”

小乞丐却并没有动手拿东西吃，而是搬起酒坛，给我倒了一碗酒，恭恭敬敬地说：“大爷，你喝酒！”

我心道：“这小乞丐真是聪明伶俐，懂事得很，恩，看来我眼光不错，收对人了。”我笑着点了点头。

小乞丐回到座上，大概真饿坏了，抓了两个白面馒头，狼吞虎咽地吞了起来。

我则端起酒碗，一口一口喝起酒来。

此时，窗外风声更狂，不一会儿，噼噼啪啪，雨打窗纸，下起雨来。

正喝着，忽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真元，在店外的大街上，穿透密密的雨障，连绵不绝地传来。那感觉就像是汹涌澎湃的大海，卷起千层万丈的波涛，怒吼着冲向沙滩，永远没有完结一样。

我心中一惊：“这人的真元怎么会如此强大，当今各仙剑派掌教中，以青云派的道玄真人，昆仑派的任天行，和师父他老人家三位的修行为最高，可即便是他们三个，也不过才达到“气境”的第十六境啊，而街上之人的修为似乎要远超他们，莫非此人已达到了传说中“气境”的最高境第二十四境。

我不敢再想下去，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等待那个人的来临。果然，没过多久，雨中走来一人，那人身材婀娜，身上穿着件杏黄色的衫子，手中撑着一把绘满烟雨，写满诗词的油纸伞，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一看竟然是个女子。

我心道：莫非那股强大的真元来自这个女子，可瞧她年龄也不过才二十来岁啊，怎么会有如此修为？

也就在这时，那股神秘的真元像蒸发了一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儿。

我看着那个撑着雨伞的女子走进“明月客栈”，就在她走进客栈的一刹那，她的一双眼睛就恶狠狠地瞟了我一下，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下，可是我还是明显感觉到了那双眼睛背后隐伏的冷冷杀机。

那女子选了个离我们很近的桌儿坐下，店小二早早迎上，唱了诺儿，问她要些什么？

那女子冷冰冰地说道：“给我一壶十八年藏的女儿红，再给我一间天字号的上等房间。”说着在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扔给了店小二。

那店小二活了二十来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顿时眉开眼笑，欢天喜地的下去准备去了。

我一直没留意那女子的容貌，直到她坐在我不远处，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脸颊微瘦，杏眼桃腮，一双秀眉斜飞入鬓。

一看之下，我心潮澎湃，几乎按耐不下，暗暗惊呼：秋水师妹，怎么会来到成都？难道是私自下来来找我的？想到这种可能，我脸上烧的滚烫。

当我碰触到她眼神的那一刻，我又否定了我的想法，那绝不是师妹。师妹的眼神温柔似水，透人心田，可是这个女子的眼神却似冰天雪地里觅食的野狼一般，阴郁可怖，自有一种难以掩杀的寒冷。

我心想：天下相像的人自然不少，可眼前这个女子简直就是师妹的一幅画像，一幅一丝不差的画像啊。

那女子冷若冰霜的眸子也正看着我这边，只不过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桌子上放得那把“碧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