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梅竹马

一剑禅子仰天喟叹，似是惆怅无限，叹罢便将当年旧事一一讲起。

提及此事要从一剑禅子的师父白诗衣派徒弟云随子下山取剑说起。当时，蜀山一派在白诗衣数十载地苦心经营下声势日隆，门下弟子不下三千，虽然还不能与青云派相提并论，却远非昆仑派、龙虎山、逍遥门、天音寺所能比。

一日，白诗衣将一剑禅子跟云随子唤入剑房，说打明日起要闭关修炼，命一剑禅子在他闭关这几日执掌教门，又命云随子火速下山去成都“铸剑房”取一把名“碧水痕”的利剑，待他出关之日起用此剑，说罢挥手命二人退下。

就在一剑禅子转身之际，却发现师父双目含霜地看着云随子，那眼神令一剑禅子终生难忘，像冰天雪地里的野兽在追逐猎物时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当一剑禅子出门离开时又禁不住偷看了师父白诗衣一眼，见他已闭目观心，正襟危坐，脸挂清月，可不知为何那一刻一剑禅子竟觉得师父如此陌生，陌生得像换了个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在一剑禅子心头隐隐**。”

次日，云随子收拾妥当准备下山，一剑禅子一路送行。到了山下“三步亭”，一剑禅子命小童取来随身携带的一坛水酒，满满斟了两大碗，擎起一碗，说：“师弟，此去成都取剑虽非远行，不过途中凶险殊难预料，路上务必小心行事才好。”

云随子倒是满不在乎，说：“师兄，此去成都也不过五六日光景，路上大都是城镇村舍，哪里来得凶险，况且我蜀山在西南地界威望日盛，谁还敢来招惹咱们。”

一剑禅子自不敢向他明说昨日看到师父目含杀机之事，只是再三叮咛，“在外行事还是谨慎为妙，万不可掉以轻心。”

云随子见师兄神情凝重，也收敛起皮色，说道：“师兄之言小弟谨记在心，一路之上定然多加谨慎。”说着也擎起酒碗，又道：“师兄，往日小弟下山每次都是师兄为我送行，今日承师兄之情，以酒代谢，先干为敬。”说完，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一剑禅子看他喝得爽利，不由得豪兴大发，也一口喝完碗中水酒，说：“师弟，我蜀山剑术以何种剑法为尊？你云师叔不知我何意，迟愣片刻才道，当然是‘挫仙剑’。”

一剑禅子笑说：“那今日我就将此剑术传给师弟如何？”

云随子素来痴迷剑术，一听此言自是惊喜交加，然须臾之间一脸喜色又化为乌有，道：“师兄，‘挫仙剑’乃门中神技，没有师父之命不得私传。”

其实一剑禅子也知晓门中禁令，但总觉随云子此去成都凶险重重，若学得此术即使不能击退强敌，全身而退还是不在话下的。

一剑禅子说:“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传你的“挫仙剑”并非剑招乃是剑意，不算违背师命。”

云随子大喜过望，道：“多谢师兄授艺。”取下腰间佩剑，抽剑在手，平托给我。

一剑禅子笑着推开长剑，说：“所谓剑意犹如清风拂岗，冷月泛霜，只须领会其中深意就可有万般变化，不必非要拘泥手中使用何种利器，要知心到则世间万物皆可化剑为我所驱驰。”

这时，一剑禅子见草亭旁，俊石飞翘，草木云堆，在苍翠之间遥遥俏立一棵花树，花树嫣红，灿烂犹胜朝霞，便迈步来到花树下，说道：“‘挫仙剑’之要点就在于一个“搓”字，搓敌兵器，搓敌锐气，搓敌性命，所以这门剑术霸道之极，杀气远比那刀剑来得凶烈，今日我以花作剑就是想淡去些杀戮之气。”于是，甩袖卷下一兜碎花，引真纳元，抖花成剑，又道：“师弟，记住无须过多留意剑招，我的剑招皆是随心而发，无穷无尽，你只消领悟其中精髓，就可登堂入室，处高峰览天下而知众山小矣。”话意未尽，移身转形，剑走游龙，施展开“挫仙剑”。

云随子聪慧过人，一点即明，待一剑禅子收剑散花时，他已明白了八九分。其中关窍之处经师兄稍加点拨，他更是成竹在胸，不禁喜上眉梢，唤童子斟满酒，举碗说：“师兄通晓剑意而不拘泥招式，剑术已臻化境，放眼蜀山除了师父他老人家又有几人能比肩相较，来师兄，小弟一敬你剑术如神，二敬你传剑之恩。”说罢，仰天干尽。一剑禅子本想斥责云随子说话太欠思虑，但又一想师弟素来性情粗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不会遮遮掩掩口是心非，于是也就不再说了，端起酒碗一口喝干。

故事讲到这儿，一剑禅子略微一顿。

段凝也知“挫仙剑”乃蜀山绝学不肯轻易示人，自己也只是在去年蜀山八峰弟子大校会上见“神兵堂”的雷天北雷师叔耍过一次，当时虽然只走了两招却已将场外之人惊骇的目瞪口呆，但见台子上剑来剑去轻轻若浮云蔽月，飘飘若流风回雪，皎皎若太阳升朝霞，灼灼若芙蕖出绿波，其光华直照四野。

段凝那时就想假若换作师傅又不知这“挫仙剑”爆发何等的威力呢？

一剑禅子整理了下思路，又接着讲起。

烈酒下肚，一剑禅子叫童子再将酒满上，道，师弟天色不早，这碗酒喝下你便早些上路去吧。

云随子嘴上应承得爽快，然而一脸粗犷豪情中却略带几分忸怩之态，好一会儿才说：“师兄，我这次下山还没来得及跟冷师妹说，有劳师兄去后山‘紫薇精舍’走上一趟，说我回来后再陪她放风灯捉蛐蛐。”

一剑禅子不觉莞尔：“这些话本该由你去说，我若给她讲岂不是显得不伦不类。”云随子脸上一红。

一剑禅子笑着拍拍他肩，说：“尽管去吧，你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给她的。”听师兄此言，云随子这才喜笑颜开，同一剑禅子饮完碗中之酒，作了别，甩步上路。

段凝听师傅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云师叔对冷师叔早生情愫，笑道：“云师叔定是对冷师叔动了心思。”

一剑禅子口打哀叹，说：“是啊，当年你云师叔苦恋你冷师叔的事蜀山上下尽人皆知，若非如此你云师叔也不会离开蜀山一去不归。唉，真是水花镜月皆逝水，最是伤人一个“情”啊。”

要说这段情缘得从白诗衣去洛阳访友归山说起，那年白诗衣回山之时带回来一个小女孩。一剑禅子至今还记得她躲在师父白诗衣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眸子看着众人的样子，宛如一枝素雅淡芳的芙蓉花。

白诗衣笑容蔼然地拉过小女孩，冲一剑禅子跟随云子说：“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我给她取名叫冷秋水，以后你们你们要相互谦让，互敬互爱。”然后又向冷秋水说，“过来见过你一剑禅子、云随子两位师兄。”冷秋水当时不过九岁，上前浅浅纳福，用嫩生生的声音道：“见过一剑师兄，见过云师兄。”

那时一剑禅子和云随子也正值年少，忽然来了新玩伴，而且还是个小师妹，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欢喜，拉了她的手叫她同他们一块去后山玩耍。她看看冷秋水，神态甚是腼腆。白诗衣笑呵呵地挥了下手，道：“去和你师兄们玩耍去吧。”经师父允许，冷秋水这才欢欢喜喜地跟他们去了。

自那之后，三人便一块吃饭，一块习武，一块学法，一块玩闹，形影不离，日子过得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不多久，一剑禅子去了蜀山“承影峰”修炼，这才与云随子、冷秋水分开，期间虽然也小聚过几回，但大都是匆匆来去。白驹过隙，弹指间五六年花落花开，冷秋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之中略带几分娇俏，娇俏之中又含几分温婉，蜀山女弟子自也不少，但论聪慧、论相貌却无人能出其右者。冷秋水才貌出众自然博得教内众多男弟子的倾心，可她性格高傲得很，压根就不把那些趋之若鹜的追求者放在眼中，只是一味的对云随子好，不管去何处做何事都相行相伴，亲密更比以前，教内人多嘴杂不久便传得沸沸扬扬。白诗衣怕如此下去两人会做出有辱师门之事，就命云随子去蜀山“破狼峰”苦修，并在后山修了一座“紫薇精舍”叫冷秋水搬了进去。虽是这样，白诗衣内心还是中意两人的，曾当一剑禅子的面说过，待两人大些年纪就撮合了他们，眼下所做只为避人耳目罢了。后来一剑禅子邀云随子喝酒之时也曾有意点破过，云随子口里不说，心下却欢喜无限。唉，多好的姻缘，本该一切都水到渠成谁想转眼间却峰回路转落得个黯然的结局，好像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使然，若云随子没有成都之行，或许现在他们二人已结百年之好了。

段凝没想到云、冷两位师叔竟有如此前缘，即是如此，为何两人最后闹得个劳燕分飞的黯然下场，究竟云师叔的成都之行发生了何事？要想明了这些，只得耐下心来，继续听师父讲了。

云随子走后，一剑禅子也去了趟“紫薇精舍”将云随子下山取剑之事告知了师妹冷秋水，她听完后直嗔怪云随子碰到下山这样的好事也不带上她同去，只顾自己游山玩水快活去了。”

一剑禅子笑说：“你可错怪云师弟了，他此次下山是奉了师命的，怎好带上其他人同去，况且这次只为取剑路上也不好耽搁，哪里还有闲心游山玩水，若真要去游山玩水，他又怎舍得不带上你这个朝夕相处的小师妹。”

冷秋水双颊染红露出女儿家的羞涩，道：“师兄就会取笑我，哼，谁稀罕跟他下山去，过些日子待师父出关我便央求他老人家允我下山去外面世界闯荡一下，也好叫世人知道蜀山上还有我冷秋水这号人。”

一剑禅子笑而不语，以为这不过是师妹随口说得玩笑之话，就浑然没放在心上。过了六日云随子并未按时回山，一剑禅子开始有些心神不宁。又过了三日，依旧没见他人影，一剑禅子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夜晚打坐入定之时，心绪飘摇总是静不下来，索性就去小院散心，见院里竹叶摇摇，忽然想起一门“凝神追音”的法术，是专门用来千里寻人传音之用，于是采下几片竹叶，回屋扎成一只玲珑竹鹤，口念法诀，法术奏效，灯光摇曳中，竹鹤振翅嘶鸣，脱掌飞起。

一剑禅子手点窗外说去找云师弟吧，竹鹤点点头，在屋里绕了三圈，冲窗而出趁着茫茫夜色飞下山去。没想到，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竹鹤又飞了回来，落在桌上啾啾而鸣，叫声凄惨哀伤，一剑禅子借着灯光瞧去，这不瞧还罢一瞧惊了身冷汗，竹鹤半截身子竟给剑锋齐刷刷地消掉了，显然是有人故意所为，他不禁替师弟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