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片湖，又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梦境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为此苦恼不已。

湖水清澈，拨动着人的心弦。

早上起床地时候，我心头总是隐隐作痛，自从进入铁路学院以来，已经两年了，从第一天入住，梦境一如既往，纠缠着度过日日夜夜。

在床头木然坐了片刻，起床铃响了一遍又一遍，我这才爬起来洗漱。

学校的生活千篇一律，本来我是恬淡的性子，对这种生活并不反感，但近日来越来越频繁的梦魇让我无法安眠，再这样下去，我非早衰不可。

我出生的地方在宋城，我如今所在的城市是一座铁路城市，而我所在的学校是一所铁路学校，而我未来的某一天也会在铁路上工作，当然，也可能是公路、桥梁之类的，总之是和修路有关的行业。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没想过改变，星爷说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没有区别，但我总觉得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在于一万个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人能实现，我的运气从小到大就不好，资质平庸，所以我不会做梦——最近的怪梦不算。

今天格外热闹，校方早就通知了会有招聘单位到来，这是惯例，自从去年校方新领导脑袋一拍，取消了统一的大型招聘会之后，用人单位到学校招人也就成了“散户”。不过今天的单位是集体来的，得有十几家，不参加招聘的新生继续上课，我们这些老生则穿戴整齐，早早地聚集到了综合楼前的广场，由于无风，五星红旗懒洋洋地耷拉着头，精神萎靡。

最要命的是天热，站在那里一点动作没有还是不停出汗，我听前方的几个同学小声抱怨着。校方并不体谅学生的辛苦，愣是让参加招聘的上千名学生在毒辣的大太阳下站了足足一个小时，才以班级为单位进军操场，那里有每周一例行由领导讲话而搭建的**台，可供招聘单位使用。

进入操场后，仍以班级为单位，学生席地而坐，烈日当头，让我这个平时不善言辞的人都跟着其他人骂了起来。吵吵闹闹又过了一个小时，招聘单位的人员才陆续到齐，在有着顶棚的**台阴凉处挨个坐好，面前摆着麦克风，以及一人一瓶矿泉水。

按例，由校领导做开场白，致欢迎词，再由招聘单位挨个介绍自己所在的公司，并提出招聘人数、招聘专业的要求，同时列出薪酬待遇，供学生选择。

我之前作为新生没有参加过招聘会，但整个流程还是记住了。

就这样折腾到十一点左右，校领导做总结陈词，先对招聘单位来学校表示感谢，台上台下都心知肚明，每被招走一个学生，学校能拿的好处就多一些。我和几个同学看中了南京的一家三航局，全名中国交建第三航务工程局，总部设在上海，南京三航局属于旗下的子公司。待遇还行，按招聘人员的介绍，除去那些国企必要的福利待遇，实习三个月，工资两千（正确说法应该是实习津贴），三个月后转见习，工资三千五左右，等到拿了毕业证和技能资格证书，签合同，成为合同工，工资在四千五左右。

至于其它的，细听的不多，毕竟学生最在意的还是工资待遇。当然，我们没出社会，不知道什么叫“搂草打兔子”，人家红口白牙一说，又没有证据，等到了地方再露出青面獠牙，任你想后悔也晚了。

校领导在最后说，招聘单位会驻校两天，招聘活动在综合楼前进行。

老天爷的心情变化莫测，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就开始阴了下来，却迟迟不落雨，狂风呼啸，似乎昭示了我们走出校门后的坎坷，

难得不上课，就业推荐表早已填好，我和同寝的哥们回去补了一觉。

又做梦了，还是那片湖，周围空寂无人，我在湖的岸边漫步，仿佛前路无止尽。

下午的面试自我感觉还算良好，回答问题流畅，我和几个同学交流了一下，认为有很大希望。通过向面试官询问，具体去公司时间还要等通知，不过最早也得下星期了，现在是周二，还能在学校待几天。

下午是大扫除，没课，但这种大扫除已经是形式大于实质，学生们把宿舍整理一下有的睡觉有的外出，我和一个要好的同学决定出去买点东西。校门口就是403公交车的始发站，天气热的要人老命，坐上停在门口的公交车，等几分钟发车，同学低头玩手机，我拿着纸扇扇风，忽然眼前一亮：一个身穿T恤和牛仔短裤的漂亮女孩上了车，投币后在车内逡巡片刻，由于这时候学生出来的不少，许多男学生都直勾勾地盯着女孩看，有女朋友的被女朋友在软肉那里狠狠捏了一把才回神。

我的心里自然也是一阵激荡，这女孩青春靓丽，不说内在，外表清纯无比，以及颀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胸前波涛汹涌，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太偏心了。女孩扫了一眼后，向我这边走来，坐在了与我相邻的座位上，这公交车前方左右靠边都是设的单座，我和同学坐右边的前后，女孩坐在左边，和我平行，这下我暗暗为自己感到幸运。

不过，那女孩向我回眸一笑的当口，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感觉：我和这个美丽的姑娘似曾相识。

但我很快否决了这种可能性，二十年来，我生活的圈子一直不大，在家乡是肯定没有见到过她的，来到求学的城市更多时间待在学校里，来来去去认识的人里绝没有这样的“花魁”。公交车开动了，我不敢多看女孩，她白花花的大腿随着公交车时不时的颠簸晃动着，令人心痒难耐，要是脸皮厚一点还能继续“欣赏”，不过我没那种脸皮厚度。

过了路口，上车的人增加，多是老人，我和同学相继起身让座，很快，女孩也站了起来，由一位老太太坐了她的位子。我和同学要去悦达购物广场，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女孩站在我的身边，我目不斜视，深怕自己露怯。

没想到女孩主动找我攀谈，她靠近我一些，身上的馨香令人陶醉，尤其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清爽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由于人多，她离我近了才面对我询问。

我未免手足无措，二十年来还是有如此美丽的姑娘主动找我攀谈，我说：“我叫周湖光。”

“哪三个字？”

“周瑜的周，太湖的湖，光明的光。”我说，因为胆怯，我没有顺势问女孩的名字。

女孩主动道：“我叫颜雪，颜色的颜，雪山的雪——我们见过吧？”

“你也认为我们见过？”我惊讶。

女孩颜雪歪歪头道：“看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我感觉我们不仅见过，还非常熟悉。”

同学在后面捅捅我的腰，给了我一个大拇指，而车上的其他雄性生物皆对我投来嫉妒的灼热视线。购物广场转眼即到，我对颜雪说：“我要下车了。”

颜雪笑了笑，倍显明媚：“有缘再见。”

我从来不相信缘分，相反，我这二十年来霉运不断，但我总不能说后会无期，于是也附和了一句：“有缘再见。”

这次购物一直到五点半才回到学校，同学一进寝室便对其他人绘声绘色地讲起我勾搭美女的经历，引得一群饿狼嗷嗷叫，据我所知，寝室八个人只有一个有长期交往的女朋友，一个女朋友不固定，剩下的都名草无主。为了避免被围攻，我借口去食堂吃饭躲了出去，准备吃过后便直接到教室上晚自习。

没想到的是，在我刚打了饭坐下，就有一个人跟着坐到对面，同时一股清爽的味道钻入鼻息。

颜雪笑意吟吟地举着筷子，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古怪：“你是学生？”

她摇头。

“老师？”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你……”

颜雪吃了一口菜，说：“放心，我不图财不要命，你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我关注的吧？”

我自惭形愧。

吃过饭后，颜雪消失不见，接下来的几天，我在校园里时不时能见到她的身影，不过她依然是神出鬼没。我想我马上要离校，指不定会被分配到哪个工地，这么漂亮的姑娘没理由和我搞**，估计是玩心比较重，家里又有点钱，才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到了周四的晚自习，招聘单位的分配名单下来了，纸质版放在讲台上，但还有电子版发到了微信的班级群，我下载后阅览，直接找我当时应聘的南京公司，发现果然有我的名字，松了一口气。应聘南京公司成功的学生有二十多人，时间在下周二，不过，公司并不打算让学生到南京集合，而是采取了就地分配的模式，我被分配到了苏锡常南部高速公路CX-WX2，就是无锡二标的太湖隧道项目部去修湖底隧道，而与我同行的有两人，一个叫贾子文，一个叫木曰（这名字真怪）。让我遗憾的是，这两人都是一班的，而我是二班的，也就是说，我这次去无锡没有相熟的人结伴，贾子文和木曰我都不认识。好在分配名单后面有手机号码，我保存了之后从通讯录加了二人的微信，约定下周二一起在学校门口会合，然后去火车站。叫贾子文的让我把身份证号和车票钱发给他，由于买的高铁，虽然到了项目部给报销，但买票总得自己掏钱。从这座城市去无锡的高铁票得有四百块钱，我犹豫了一下，算算手头的余粮，还是把钱用转账的形式发给了贾子文，这事算初步定下。

时间很快到了离校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东西都收拾好了，一群人心痒难耐，除了我都去网吧通宵了，我左右睡不着，时间太晚，宿管阿姨把门锁了，出不去。思来想去，我用微信找附近的人，随意地往下拉着，蓦地注意到一个头像，我一眼就认出是明眸皓齿的颜雪，昵称是海的女儿，个性签名是“我的生命与海洋密不可分，但我知道海洋与陆地相依相存”。

我向她打招呼：你是颜雪？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你是周湖光吧？

以下用各自的昵称截取对话，我的昵称是“一片湖”——

一片湖：你怎么知道是我？

海的女儿：我说是女人的直觉你信吗？

一片湖：呵呵。

海的女儿：不信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去无锡？

一片湖：又是女人的直觉？

海的女儿：你说是就是。

一片湖：我被分配到了无锡的项目部，明天就动身。

海的女儿：怎么样，激动吗？

一片湖：还真有些激动，更多的是忐忑。

海的女儿：呵呵，你相信缘分吗？

一片湖：不信。

海的女儿：遇到我之后也不信？

一片湖：……

海的女儿：我信，所以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一片湖：……

海的女儿：那就在这里说好了，我们互加一下，无锡见，拜拜。

一片湖：……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