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韩月在路上买了一捧满天星，在公墓里看着唐佳笑靥如花的照片，她一边放下满天星，一边说：我认识唐佳也就一年的时间，你知道唐佳是干什么的吗？

和你一样。我冷漠地刺了她一句。

她仅仅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悲哀地笑容：没错，和我一样，只是我表面上还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唐佳则是什么掩饰都没有，她活得比我洒脱。就说最近，我们的老板要换着玩，我觉得恶心，男人真的恶心，但唐佳看得开，她总是能把一切看开，然后去适应。这个世界如此肮脏，有的人格格不入，有的人偏偏能活在这种肮脏里，但总要付出代价。

我冷笑一声：死亡就是唐佳的代价吗？

不，唐佳不该死的。韩月面向我说，我弟弟做的事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他敢杀人，对不起。

这话你应该去和唐佳的父母说！

我会的，只是在这之前我要去完成一件事，你知道吗？指使我弟弟杀死唐佳的，不止有刘继志，还有展腾飞。

我瞪大眼：展腾飞有什么理由……

有，展腾飞的公司你以为就很干净吗？和刘继志一样，都有偷税漏税，而唐佳手中就有展翅腾飞的账本！

这不可能！唐佳和展腾飞才认识几天？

恰恰是这几天，唐佳才得到的这个账本，她把账本给了我，谁都不知道，展腾飞以为账本还在唐佳手里，才和刘继志密谋害死了唐佳，却拖上了我弟弟！韩月面目狰狞，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你可以将账本交给相关部门。

我会的，只是这样把展腾飞送进监狱太便宜他了，我弟弟的一生都毁了，虽然没被判死刑，出来也得十几年，他出来还能干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

她挥手打断我，脸色苍白：我妈已经自杀了——就在听说我弟弟杀人的第二天！

我惊怔之下，骇然无语。

我和韩月在公墓门口分手，看着她离去时决绝的背影，我知道，下一次要么不见，再见就可能咫尺天涯。

我决定走路回家。

就在巷子口，我见到正拉着行李准备离开的安琪，她见到我，低着头想绕过去，我挡在她面前：飞机在明天，你今天去哪里？

安琪说：对不起，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拿出钱和我的身份证，你出去的时间我去了一趟机场，本想就待在机场等一夜的，可我想你不去北京，我就把你的票退了。

我把钱和身份证接过来，接过她的行李：先回去吧，住一夜，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她紧紧咬着嘴唇，和我对视一眼，我们僵持了一会儿，她败下阵来，任由我把行李夺走，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上。

我把行李放回她的房间，在她进来之后，我走了出去，我听到她说：谢谢你。

夜里，我继续做梦。

茵茵绿草，花香鸟语，我和韩月手牵着手，一个可爱的孩子在我们两人之间快乐地奔跑，远处，安琪在静静地看着我们。

韩月把孩子抱起来，母性的光辉展露无遗，我走到安琪身前，她说：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吗？

我冷冷道：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

安琪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是无辜的，难道你不想想当孩子的爸爸吗？

我为什么要当孩子的爸爸？我有什么责任和义务？

我以为……我只是想要给孩子上户口……才和你结婚，现在我想告诉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可以当孩子的爸爸，我们可以组建家庭……

我怒吼道：你一直在骗我！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真话！你应该一开始就向我坦白！

醒来的时候，天将破晓，泪湿枕巾。

我出了房间，打了水，随意洗漱一番，安琪出来的时候装束整齐，化了淡淡的妆容。我抬头看她，发梢还在滴水，然后我别过头，不让她看见我眼中的软弱：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服。

一切准备好，我帮安琪拉着行李，一前一后出门，一直到坐上车，我们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本以为很长的路程，就在这种沉默中很快到了，登机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说：再见。

她低着头转身，抬头在脸上擦了一下，走向安检。

我看到她手上紧紧攥着一点红色，是那个如意结。而她的手腕上，还戴着我妈曾经戴过的佛珠。

直到安琪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之后的几天，我如往常一般上工，回家后倒头便睡，再也不想其它，

奇怪的是，我再也没有做过梦。

某一天无活，我想起了时光酒吧，于是我徒步走了很久，进入酒吧的时候，吧台青年已经换了一个，正无所事事地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我走过去敲敲吧台，问：你们老板在不在？

青年撩起眼皮扫我一眼，冲后面叫：老板，有人找你。

从后门走出一个中年人，见到我已经完全没了印象，我说：小乔的工资有没有过来领？

中年人这才恍然大悟，打量我很久，回答：没有，他没有再来过酒吧。

工资有多少？

小乔没在我这干满一个月，我就按一个月算，两千块钱。中年人说，你是来替他领钱的？

不，小乔已经走了，他不在云城了，钱我不要。我扫了一眼吧台后面的酒柜，指了指其中一种，我想喝酒，两千能买多少这种酒？

中年人看了看说：一瓶三百。

还真是抢钱，那就来七瓶，你饶我一百。我说，我今天没事，你有事吗？

中年人摇头，我笑着说：好，我请你喝酒！

酒是不是好东西，我不知道，反正我从前没喝过，中年人一直在劝我，我推开他，已经喝了一瓶，脑袋昏昏沉沉的，继续往胃里灌，终于忍耐不住，“哇啦”一下全吐了。

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躺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

医生对我说：你酒精中毒，年轻人别这么糟践身体，身体是自己的又不是别人的……

唠叨完摇摇头走了，我见桌头有一张报纸，拿过来翻了一下，是今天的报纸。

新闻的内容让我还有些昏胀的脑袋瞬间清醒，新闻说，展翅腾飞公司的老板和情妇不知因何原因产生争执，情妇被推下五楼，头部着地，当场香消玉殒，老板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随后又传出展翅腾飞公司偷税漏税和老板指使杀人的风闻，公安机关已介入调查……

韩月死了，我放下报纸，心中不知道是悲痛还是可笑，短短不到半年，在我身边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谁之错？

出院的时候，形单影只。

我回到了南云村的家，协助我爸种地，每天正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发现我还是适应南云村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从北京寄来的一张照片，安琪和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的结婚照，她穿着婚纱的样子真美。

我爸对我的状态忧心忡忡，他并不是傻子，看得出来我最大的不正常就是太正常了。

一天晚上，我爸把我叫到他跟前，“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问我：安琪那女娃子是个好姑娘，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搞的，你既然放不下，就去找人家，要是你不想去找，多春嫂也说了，柳树屯的李家姑娘……

我说：爸，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和安琪……你不了解！

我爸也有点上火：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我都是为你好，你年轻不懂事，安琪多好的姑娘……

我忍不住冷冷一笑：是啊，好姑娘，她怀孕了你知道吗？而且孩子不是我的！

我爸这才被完全震惊，我以为他会义愤填膺，对安琪口诛笔伐，毕竟老一辈人对传宗接代承继香火的固执是后辈难以想象的，哪知我爸震惊过后就平静下来，又抽了一口烟：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吗？

我吓了一跳，不会这么因果报应吧，难道我是捡来的？还是我妈和别人偷情才生下的我？

我爸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妈当初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女人，按理说我肯定娶不着，你妈爱上了一个下乡的知青，可知青返城了，她又怀了孕，所以才找上我。她是跪在地上求我的，我几乎和我的爹娘闹翻，才娶了她……

我颤抖着问：我……我不是你的孩子？

不，你是我的孩子。我爸说，你妈怀的知青孩子，生下来没两天就夭折了，后来才怀的你。

我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大起大落。

我爸站起来说：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要是真喜欢安琪那女娃子，就别怯了，咱们爷俩都是一样的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都需要经过磨难。

我爸回了屋，我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我收拾东西，向我爸告别，我爸说：去吧，你回来的时候把安琪带上，我想听她叫我一声爸。

那那个孩子呢？

她要是愿意，也带回来吧。

我点点头，我爸一直把我送到了村头，我向前走了十几步，再回头，我爸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还挂在胸前的蓝色心形吊坠，坚定了自己的心。

我一定要去北京，哪怕安琪已经结婚，哪怕安琪已经离开北京，哪怕是找遍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每一寸土地，哪怕是走遍天山，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带回来！

我发誓！

（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