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民国三十一年一月一日，日军第三师团接到命令，开始对长沙城展开进攻。日军第三师团即为臭名昭著的名古屋师团，它在日军战斗序列中属于甲级师团，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师团长丰岛房太郎此时正在军帐搭设的临时指挥部分析战况。日军有着完善的情报系统，此时的丰岛房太郎已经掌握了大量的关于国军第十军的信息。他得知在第十军的三个师中，预备第十师的战斗力最为低劣。于是他准备将预十师作为突击缺口。他知道预十师的师长是方先觉，但丰岛房太郎对这个人并不熟悉，他只知道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这个人是日军的手下败将，如果不是第六战区的陈诚攻击宜昌的话，长沙城早就沦陷了。

丰岛房太郎并不知道有一种军人是能够知耻而后勇的，方先觉就是这样的军人。第二次长沙会战中，方先觉率领着预十师迎击敌人，却被轻易的打败了。事后他虽然保留原职，但却受到了司令官薛岳的斥责。于是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努力的严格训练，整肃军纪。还提拔一些战斗人才，例如三团的遭天杀就是方先觉慧眼识金发现的。于是短短的两个月预十师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支虎狼之师了，更何况它还拥有了全军最好的装备。此时的预十师足可以磕掉名古屋师团的门牙。

方先觉在反复观察地形后将师部设在了城南妙高峰处形成制高点，并且将遭天杀的三团设置为第一道防线。遭天杀为了抵抗日军，设置了三道防线。他将全团分为三个营，由王贵担任一营长，防守第三道防线，由痰盂担任二营长，防守第二道防线，由预十师调给我们的一名少校王禹担任三营长，与遭天杀一起防守第一道防线。此时战争一触即发。

十二月一日上午十点十九分，战争开始了。第三师团派遣18联队及68联队共四个大队，约五千余人向预十师阵地发起进攻。此时遭天杀带领着我们防守在第一防线处。日军为了速战速决，便在刚开始就用山炮与野炮疯狂的轰炸着我们的阵地。九十毫米迫击炮，七十毫米步炮，一百零五毫米的野炮与山炮在我们的阵地上重重的砸了下来。这天崩地裂的感觉让我们感受到了他们的决心。我们终于明白了第三师团的甲种部队与杨林防线第四十师团的乙种部队有何不同。第一轮炮击，日军变完全的摧毁了我军阵地的防御措施以及我们的那门75步榴炮。颤抖的大地将我们都埋在了土里。就在这时，日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向我军阵地发起了进攻。

遭天杀从土里钻了出来，他看了看正在进攻的日军，抄起轻机枪就开始扫射，并且大喊道：“没死的都给我钻出来，鬼子开始进攻了。”于是刚刚才从土里爬出来的我们根本来不及将埋在土里的人刨出来便开始战斗。我身边有一位战友，在刚才的炮击中被压在了战壕里。此时逐渐逼近的日军使我没有机会将他从土里刨出来，而他再也没有钻出来，我不知道他是被炮弹炸死还是被活埋的，只知道他永远也没有钻出来，而论痛苦程度，我更倾向于第一种死法。

很快我军阵地便组织反击，我们利用轻重机枪组成火力网，拦截日军的冲锋。我们以为这会使日军的攻击放慢速度，然而他们并没有。五千余日军在炮击的掩护下，疯狂的冲击着我们的阵地。战斗的惨烈超乎我们的想象，刚开战二十分钟，二连长铁顺便中弹殉国了。大量的伤亡使我们也有些疯狂，血与血的较量使这片土地变成了修罗战场。日军很快冲了上来，遭天杀拿起三八大盖瞄着，等到日军接近一百米时，遭天杀的枪响了，一名日军大尉被精准的爆掉了天灵盖。接着遭天杀继续举枪，连连射击。很快日军便发现了遭天杀，于是架起了掷弹筒，鬼子的手炮精准的砸在了遭天杀所在的位置，只是遭天杀早就鸡贼的趴在战壕里，抱着头，屁股朝天。于是那颗手炮与遭天杀失之交臂，只有一块弹片嵌进了遭天杀的屁股上。遭天杀抱着屁股疼的直叫唤。看着他在战壕中上蹿下跳，我们刚才提着的心放下了，这一刻，我们才明白，遭天杀是我们的主心骨。鬼子很快突进，在距离战壕五十米的距离时，遭天杀命令我们扔手雷，于是我们将身上的四颗手雷全部扔给了日军，稍微拖延了日军的脚步。

此时鬼子离我们还不到三十米，遭天杀带头装上了刺刀，我们知道利刃出鞘的时候到了，于是第一防线六百余人全都装上了刺刀，向前方冲去。两只军队纠缠在了一起，我对面的是一个矮小的日本兵，他用阴沉沉的目光找寻着我的破绽，看着他手中的刺刀，我的腰上一阵发凉，腰上的伤口仿佛出现了刺痛的感觉。忽然对面的鬼子动了，他弓起马步，刺刀直勾勾的朝我的胸膛刺来，这次我的反应超常的灵敏，转身躲过了鬼子的刺刀，接着我顺势将我的刺刀**了鬼子的胸膛，我能够感觉到刺刀刺入他的肉中，刀锋与肋骨的**使我头皮发麻，倒在地上的日军还没有放弃，他丢掉了枪，双手抓着我的刺刀，将它从我的步枪上取下，并且双手扭着刀把，妄图将刀尖折断在他的身体里，他眼中的疯狂使我捏着步枪的双手有些发抖。我连忙扒开那名鬼子的手，握着刺刀的把手，艰难的把它从鬼子的身体里抽出来。刀尖刚抽出身体，他体内的血便喷了我一脸。我顾不得擦拭，慌忙将刺刀重新装回步枪，地上的那名日本兵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就在此时，一名鬼子在我身后举起刺刀，朝我刺了过来。我来不及做其他反应，本能的闭上眼，准备感受刀尖刺穿我身体的痛感。钻心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我的耳边传来一句话。“怎么着？闭上眼睛等死呢？”黄尚一边费力的将刺刀从鬼子的身体里抽出，一边问我。

鬼子的冲击已经把我们逼到了战壕里，于是我们又和鬼子在战壕里纠缠在一起。我们用刺刀，用枪托，用石头，甚至赤手空拳，甚至我们都用上了牙齿。就这样我们奋力的把鬼子拖在了战壕里。第二道防线的痰盂焦急的看着我们，遭天杀对他下得命令是死守第二防线，不管第一道防线战事怎样激烈，都不许痰盂支援。于是痰盂只能焦急的看着，我们在战壕中肉搏。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用炮轰鬼子的后续部队不算增援吧！于是他命令士兵架上所有的迫击炮与那门仅剩的75式步榴炮对准了鬼子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这**法取得了成效，鬼子开始后退了，而我们也被在战壕中与我们纠缠的鬼子打退。就这样我们艰难的抵抗住了鬼子的第一次进攻。

在鬼子暂时撤退后，遭天杀并没有让我们休息，因为鬼子随时会进行第二次进攻，他命令我们打扫战场，休整好武器装备。就在这时，我们忽然听到天上有一些细微的声音。遭天杀听到后，脸上立刻面无血色，他大喊道：“快隐蔽，有空袭，快隐蔽，有空袭。”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炸弹便落了下来。于是很多人淹没在了炸弹扬起的尘土中，然后化成了肉末。此时，我和黄尚趴在战壕里。就在这时，一颗炸弹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我和黄尚面前。当我看到这颗炸弹时，我的脑子立刻一片空白，全身发凉。我还不能勇敢的直面死亡，脑子里瞬间涌现了很多，我的父亲，我的家人，我的战友，小慧，这里面居然还有遭天杀。我静静地等待着它爆炸，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当五秒过去后，我慢慢回过神来。接着脑海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意识，这颗炸弹会不会不爆炸。接着我意识到也许这颗炸弹真的不爆炸。我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遭天杀，遭天杀也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我，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奇迹。接着我转过头，看了看我身边的黄尚，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孙子的命是真他妈的硬啊！命硬到这种程度，简直有点令人发指。

我想爬起来，远离这颗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爆炸的炸弹，可是此时，我已经腿软的起不来了。于是我翻过身，在地上爬了起来，后面跟着黄尚。等我们爬到老远，意识到那颗炸弹再也没有威胁的时候，我全身忽然迸发出一种无穷的力量，我欣喜若狂的跳了起来，来庆祝这一死里逃生。我用力抱着黄尚，向他道谢，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我跑到树下开始撒尿。刚才那颗炸弹吓得我有些小便失禁，还好忍住了。

经过了一轮轰炸，战壕里的人越加稀少了。经过统计，发现此时战壕里只有两百余人了，原来第一道防线有六百余人，现在只剩下两百余人，而且大多数都已经负伤，这样的队伍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下一次进攻的。

遭天杀咬了咬牙，忽然命令到：“所有人，都将地雷埋到第一防线与第二防线之间的阵地上，鬼子马上会进攻。快！马上行动。”

遭天杀的命令是我们惊呆了，这样的安排意味着我们第一道防线的人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应该是已经没有活路了。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遭天杀忽然说：“我知道，我这个命令是要你们送死，我今天就把话说开了。这一战就是死局，不光我们要死，第二防线，第三防线上我们的战友们，一样也要死。这就是一场死战。你们谁如果害怕了，我不逼你们，你们尽管可以溜。可是你们能溜到那里去？就算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不会阻拦你们，但是长沙城前还有第十军的督战队，抓到逃兵，就地处死。我问你们能够逃到哪里去？死在阵前，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你们自己选。”话刚说完，遭天杀便拎起一捆地雷，去埋雷了。接着三营长王禹也拿起一箱，跟上来遭天杀的脚步。于是我们也不得不跟上他们，把我们的后路堵死。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月一日早上十一点，日军发起了第二次进攻。鬼子在进攻前，照例又来了一次炮击，炮弹砸在阵地上，仿佛要把阵地要掀翻。鬼子很快便随着炮火的掩护，向我们冲了过来。于是阵地上所有人冒着炮火，阻击起了敌人。一颗炮弹的碎片切进了三营长王禹的胳膊，于是王禹的左手废了，此时王禹依然用右手架着捷克机枪疯狂的扫射。一颗子弹准确无误的穿透了王禹的心脏，于是握着枪柄的手松开了，三营长王禹两眼失神的倒了下去。我急忙冲过去，扶住了就要摔下来的机枪。于是枪口又喷出了火焰。我们疯狂的射击，却还是没有抵挡住日军的脚步。

日军在临近我们的战壕后，便疯狂的投射燃烧弹。于是战壕变成了一片火海，我们依然坚持着在这片焦土上与鬼子拼命。燃烧瓶烧在尸体上，传来烤焦的肉味让我们反胃。烧在我们的身上，满身冒火的人在战壕里面打滚，哀嚎着。惨叫使我们头皮发麻。很快战壕里的人便都倒下了，就只剩下我们十余人聚拢在一起，准备与鬼子拼命。我在腰上系了颗手榴弹，将引线拉在外面，做好了与鬼子同归于尽的准备。

战场杀敌，慷慨赴义，无悔，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