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我们在团长遭天杀的带领下在古华山附近袭击了一个炮兵中队，并且全部歼灭。当日下午就在我们赶往关王桥防线时却意外得知关王桥防线已经失守，所有防守驻军都撤往了汨罗江防线。日军的行军速度之快让遭天杀大为惊叹。由于这只是薛岳司令的诱敌之策，所以遭天杀并不慌张。得到消息的遭天杀当即放弃赶往关王桥防线，而是朝桃林地区行军，打算到达汨罗江防线。

当夜我们桃林镇附近的一个村子里进行驻扎休息，遭天杀安排了十个哨兵，组成两班在村口进行放哨。为了以防万一，遭天杀将一班五个哨兵分成了三个明哨，两个暗哨互相配合，遭天杀此时还不知道，正是这个举动使他救了很多人的命。

经过了一天的行军，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很快我们就进入了梦乡。而此时我们并不知道危险正在暗处蠢蠢欲动，他们已经准备好给我们突如其来的袭击。

明哨的三个人都是老兵了，从一年前的第一次长沙会战就开始跟着三团打仗，这样的兵很宝贵，因为他们在经历多场战争后还能活下来，所以他们知道如何打仗。他们虽然很累，但是都明白放哨这件事不能马虎，这关系到了所有人的命运，尤其是如今鬼子满地跑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发生意外。于是他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巡夜。

忽然一位哨兵发现一处草丛里有轻微的动作，他立刻提高了警惕性。但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动静很轻，并不像人类的脚步。也许是一只兔子吧，哨兵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慢慢的走向了草丛。当他走进草丛后，忽然看到了一条褐色的身影慢慢爬了过来。哨兵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了，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褐色的大狼狗。他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条流浪狗啊！他无心再看，准备离去。就在这时，那条流浪狗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蹦到了哨兵身上，把他拖到在地上，接着咬断了他的脖子。哨兵空洞的眼睛望着黑色的夜空，他到死时都没有想通为什么那只狗会攻击他。此时另外两位明哨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他们慢慢的走向哨兵的尸体，虽然在黑夜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少了一个人他们还是发现的。就在他们要踩到那名哨兵尸体时，忽然从草丛中窜出两个日本兵用刺刀流利的划过了他们俩的喉咙，哨兵倒下了，此时他们已经无法发出警报了。

接着从草丛里窜出了很多的日军以及三条大狼狗。就在这支日军队伍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村子时，忽然不远处枪响了，遭天杀安排的暗哨起作用了。在黑夜中，两名暗哨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他们只是看见三名明哨进入草丛后一直没有出来，起初他俩以为他们在撒尿，但三个人同时撒尿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们意识到出事了，在不见明哨从草丛中出来的情况下，暗哨们鸣枪发出了警报。两声枪响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很快日军便找到了他们，然后开枪将他们击毙。但这宝贵的两枪为村子里的士兵发出了警报，使得日军的夜袭功亏一篑。

当屋子里的遭天杀听到了枪声后，立刻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当他先后听见哨兵的枪声与日军的三八大盖的枪声，遭天杀意识到是敌袭。他急忙奔出院门，掏出驳壳枪打了一串连射。然后声嘶力竭的喊道：“警戒，有敌袭。警戒！”

我们听到枪声立刻起来了，再听到遭天杀的吼声后便急忙奔了出去。日军已经到村口了，他们听见了遭天杀的吼声，便立刻朝着遭天杀的方向射击，子弹打在了墙上，飞起来的土块溅到了遭天杀的脸上，遭天杀一边闪进门内，一边大吼到：“都别急，不要乱，不要乱。从村后的路上冲出去，分散开来，后面的人掩护前面的人。”

我们听到了遭天杀的吼声后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鬼子已经从村口冲了进来，听到遭天杀的指令后，在村口的所有士兵便冲出来与鬼子展开了肉搏战，他们想为从村后突围的我们争取时间。于是遭天杀率领着其他人从村后突围，村前的鬼子则被我们的人死死的拖住。

这时老疙瘩正在跟着遭天杀向后突围，突然他发现狗蛋没有跟随他们突围，而是与村口的鬼子肉搏，他立刻转身向村口跑去。遭天杀追了上去，一脚将老疙瘩踹到在了地上。

“你他妈的要去干嘛，我让你们向村后突围，你没听见吗？”遭天杀被突如其来的的攻击打的特别烦躁，这句话是他对老疙瘩吼出来的。

“团长，狗蛋，狗蛋在那儿跟人拼刺刀呢。”老疙瘩被踹到后迅速起来对团长说。

“我他妈下的命令是前面的人掩护我们，后面的人突围。狗蛋在前面掩护我们不对吗？”遭天杀吼道。

“团长，我和狗蛋是兄弟啊！我们俩得死在一起。”老疙瘩也吼了起来。

遭天杀直接将驳壳枪顶在了老疙瘩的脑门上，张开的机头让我们捏了一把汗，因为此时拿枪的主人早已不那么淡定了，我们真担心那把枪会喷射出一串子弹。

“去你大爷的兄弟。好！你们不是要死在一起吗？我满足你。不过你兄弟死后是战场的烈士，你他妈死后是个逃兵。我平时最恨的是战场抗命，我可以杀掉我的救命恩人孙皓，我也可以杀掉你。”遭天杀此时已经全身气的颤抖起来，“你他妈以为村口的那些人在干嘛，他们在用命为我们争取突围的时间，可你呢？你他妈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来两个人拖着他走，他要反抗，就地枪决。”

过来了两个战士将老疙瘩裹挟着向村后小路走去，遭天杀没有再理老疙瘩，而是带着我们继续向前突围。我回过头，轻易的就从肉搏的人群中找到了狗蛋，他刚刚拿刺刀刺死了一名日本兵，这时一只大狼狗向狗蛋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狗蛋的手腕。狗蛋放下枪，从身后拿出了他的那把菜刀，他用身体压住了那条狼狗，接着用菜刀切过了狗的脖子。就在这时一名日本兵大叫着跑了过来。将刺刀插进了狗蛋的后背。狗蛋低下头看着刺穿了他胸膛的刺刀，大笑着喊道：“哈哈哈！老子做厨子，第一次沾血就是杀狗，老天待我不薄啊！临死前又让我宰了一条狗，做厨子的，值啦！哈哈哈。”

我转过身去不忍再看，泪水从我的眼眶涌了出来。但此时并不是哀悼的好时间，我擦干眼泪，紧紧的跟上了遭天杀的步伐，向村后冲去。

遭天杀走到了村后的小路，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村后实在是太安静了。遭天杀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趴下。”就在遭天杀刚刚喊完，忽然我们前面的草丛里伴随着轻机枪的声音射出来两道火线。原来鬼子在村后已经埋伏好了，许多没有反应过来的战士被打成了筛子。好在轻机枪在黑夜里太容易辨认了，遭天杀拿起三八大盖开了两枪，轻机枪便哑火了。遭天杀趁机爬起来拿着手雷向前扔去，接着他带我们继续向前突围。埋伏在村后的日本兵纷纷冲了上来。就在这时，我们的轻机枪开火了，我们惊讶的看着这些端着轻机枪往前冲的弟兄。在黑夜中，拿着轻机枪往前冲，简直就是在找死。可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被鬼子打倒后，又有新的人捡起机枪补上去。在后来的时间我老是想这些人，是他们的自杀式的攻击救了我们，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便掩护着袍泽弟兄们突围。可是我的这些救命恩人中，有的人我几乎不认识。这时的他们不是为了党国大义，不是为了挽救民族，只是为了他们的袍泽弟兄，他们献出了生命。名不见经传者之死，世人多认为轻于鸿毛，但他们在我们心里大于青天白日。

于是在他们的掩护下，我们在日军的包围中冲出了一个缺口，然后突围而去。我们一直跑，一直跑。在漫漫的黑夜中一直跑。起先鬼子还在追击我们，后来慢慢的我们甩掉了鬼子，却还是不停的在跑。我们跑了一夜，等到东边的天渐渐的发白时，我们终于跑不动了，一个个倒在了雪地上。

躺在地上的遭天杀大口大口的喘气，忽然他笑了，笑得一发不可收拾，憋着的气将他的脸涨的通红。“哈哈，挺好的。老子在南京保卫战中跑的比这要狼狈多了啊！挺好的，挺好的。”接着他把涨红的脸埋在臂弯里，用略带点哭泣的嗓音喊道：“老子以为现在再也不会像那样跑的狼狈了，结果呢？我的兵啊，我的兵全死了，我带出来的兵全死啦。”遭天杀再也忍不住了，嚎啕了起来。我们知道他是在说那些原来他当营长时就带的那些兵。本来就只有八十来个人，现在差不多都没了。三团原来的痕迹差不多快要被抹除了。

一营长王贵跑过来向遭天杀汇报：“统计了一下，现在我们还有两百六十多人，昨天晚上殉国了三百一十人，”他没等遭天杀说话就离开了。

这时一直呆若木鸡的老疙瘩吼了起来：“狗蛋！兄弟啊！你不是喜欢我给你说报菜名吗？我现在给你说一段啊！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空旷的原野上响起了老疙瘩的嘶吼。

遭天杀看着老疙瘩发疯，他恨恨的说：“放心吧！这一笔仗，我一定要讨回来。”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他临走时从一个鬼子身上扯下来的证件，上面用日语写着加藤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