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军营中师长陈侃背着手站在军营的校练场上看着警卫营的军事训练，这是他平日里最爱干的事。营长孔卫国是他从师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尖子兵，他从黄埔军校毕业，从淞沪会战到武汉会战，再到长沙会战他都打过并且还有战功。在这年头能经过这么多恶战还能够不死的大多都是福将，更何况他还能够屡立战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只是营长，但他肩头却已经戴上了上校的肩章。师长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打仗的好苗子，于是把他带到自己身边组建了警卫营。其实警卫营并不是警卫营，按规定，一个师长还没有权力拥有一个警卫营。所以说警卫营其实是师里的特一营，但师长陈侃有一个老习惯，就是喜欢亲自上战场，也没有人拦得住，于是特一营用来在战场上保卫他的安全，自然而然的就被师里称作了警卫营。为此他把师里的所有尖子都组建了起来，建成了特一营，并且为他的所有战士都配上了德械装备。这在当年还是比较让人眼红的，毕竟当时的杂牌国军士兵都抬着汉阳造，稍微好一点的**国军也就是中正式步枪了，而唯一的**王牌军第七十四军倒是美械师。但是也是极为寒酸的，算不上真正的美械师。虽然说师长陈侃没法给自己的师全换装备，但组建一个德械营还是可以的。警卫营也是能征善战，没给陈侃丢脸。所以他就会有事没事的来校练场看看自己的心血。

但是今日有些不同，刚刚从公堂上下来的陈侃胸中有一团挥之不去的郁气。刚才那个营长的话在他脑海里久久萦绕，他以前确实没有想过仗为什么会打成这样，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原因，但又不想知道，因为这些原因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危险，所以他从来不去想的。可现在他的好奇心反而被这个营长激发了出来，他也有些好奇了。被毙掉的新编三团团长孙皓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新编团是前不久军长欧震组建的，然后把它划分到自己师，所以他对孙皓并不熟悉，只是曾经谈过两三次话而已，而孙皓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自然张毅也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就在十天前战报忽然发来新编三团将荒木支队第三大队重创致使建制被打残，三团自身也被打残只剩八十三人。这个消息确实使陈侃感到惊奇，因为当时虽然三团的人数是第三大队的两倍，但在战斗力上却远远不足，当时平均杀死一个日本士兵国军起码要付出五人的代价，而日军一个大队追着两三个团跑基本上是很常见的事情了。但三团却打残了第三大队，这可以说是一场大捷了。陈师长打算发电嘉奖三团，可就在这时又传来三团二营营长张毅战场兵变，枪毙长官的事。于是陈侃也就压下了嘉奖，等到战事完结后在细细审查。

而今日当陈侃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自然想要保下张毅，但今天张毅在公堂上的那番话却让陈侃犹豫了起来。正在陈侃还犹豫时副师长走了过来，他闻到：“师长，对于张毅，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来的正好，我也想听听你的意思。”

“师长我觉得这个人仗打的挺漂亮的，可以提拔上来。”副师长建议到。

“可是他的思想我觉得有些问题。”师长迟疑道。

“师座，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日本人太强了，我们需要这种能打仗的人，至于思想嘛，这个东西谁也不好说，等过了日本人这一关我们再看，能用就用，不能用再说吧。现在大局为重。”

“嗯！你说的对，现在确实要以大局为重，你把他叫过来吧！”师长迟疑了一会儿后说到。

“是，师座！”副师长下去了。

不一会儿，士兵就领着张毅和王贵并排走了进来，师长看到后挥了挥手让他们过来。张毅和王贵连忙过来站定然后敬礼。师长还礼后看着张毅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关系在这大胆的说。”

“报告师座，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张毅自然知道师长在给他挖坑，于是巧妙地跳了过去。

“好！我问你，你看看我这个营怎么样？”师长指着他为之骄傲的特一营。

“好，真的是太好了，清一色的德械装备，看得出来这些兵也是尖子，没得说。”张毅由衷的夸赞到。

“那你想不想有这么一个营啊？”

“啊？师座，您这是？”张毅显然没有明白师长的意思。

“我是问你愿不愿意有这么一个德械营啊？”

张毅又恢复了谄媚的笑容，用狗巴结人似的媚态对着师长说到：“师长，你要是愿意给我这么一个营，那我肯定要啊！”

“不是要给你一个营，我是要你来做我的营长。我想要在建一个特一营，打算要你来做我的营长，你愿不愿意啊？”

张毅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一方面他看到这个德械营两只眼睛在发光，这种装备任何一个军人都不会不期待，更何况他这个营长现在连个营都没有，他现在的那两个连比起特一营简直就是不忍直视的残渣，但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那些残渣，那些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残渣一旦离开他就是废了的，更何况他还欠着三团一千七百条人命呢。他思考良久后回答道：“抱歉，师座，我还是想回到我原来的那个营。”

这个答案又是令所有人都震惊的回答，这个人总是能说出很多令人震惊的话。师座与一营长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可是你那个团已经不存在了呀，你还去哪儿干什么，你的营也没有了呀!”这样的拒绝让师长不但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愤怒。

“二营还在，师座，二营还有两个连，三团也还在，三团不是还有二营嘛！”张毅依然媚笑着。

“报告师长，一营也在。”王贵这时终于出声了。

陈师长的目光在这二人的身上打转，他已经只剩下愤怒了。过了一会他淡淡的说：“好吧，既然这样，三团不能没有团长，张毅，你抗敌有功，现在升你为中校，担任三团团长，王贵官复原职，。择日我为你们补充三团补给，你们现在回去吧！”

“是！”二人转身离去。

出来之后，张毅拦着王贵：“哟！你也要留在三团啊？不再想想了？以后我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啊。”这时候的张毅完全没有刚才的恭敬与谄媚，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德贱相。他已经恢复到遭天杀的状态了。

“哼！你能去三团，我为什么不能去。不过我还真的要谢谢你了，你白天说咱们团长孙皓的话我得由衷感谢你了，你还算得上是一条汉子。”

“嘿嘿！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老实，天生的，没办法。”遭天杀一脸陶醉的感叹道。

王贵懒得理他了，二人回到军营，在军需处领了账册，军服。然后在军营休息，准备第二天返回收容所整理他的两个连，并且接受三团的人与装备。

我们让二楞去关门，结果二楞趴在门上脖子伸的老长的在向外面望着。我们准备过去踹他两脚，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让我们惊喜的声音。

“二楞，你们在里边干嘛呢，大老远就能闻见菜味。准备吃饭了吧，你看看这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多不好意思啊！”

他的大嗓门配上他的狗鼻子让我们大老远就知道是谁来了，这一刻我们确实是又惊又喜。说来惭愧，我才接触他不到两天，现在却听见他的声音时如此高兴，这是极为不正常的。

巷子里的伤兵，散兵都讶然的看着这个身穿崭新中校军服一脸贱笑的军官，遭天杀走到门前先给二楞来了个拥抱，接着就看着二楞满身的泥嫌弃的用手细细的拍着二楞抱过的地方，怕把他的这身绿色狗皮弄脏了。接着他走进院子看着大伙儿，张开手臂等待拥抱，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愿意过来相拥庆祝了，大家都默默的把目光又转向锅里的菜叶子。面对如此冷场，遭天杀毫不在意的笑着，他见没人搭理他，于是也慢慢的凑近到锅边，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人之势从背后给遭天杀来了一记脚底板，于是崭新的裤子印上来一个崭新的黑色脚印。遭天杀毫无防备，等他回头已经看不到是谁踹的他，于是看着脚印破口大骂，这时他的背后又来了一脚，遭天杀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他转过身已经不再破口大骂，而是赶紧把他的军装往下脱，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了，然而这时为时已晚，数十个人已将他围了起来然后一人一脚的踹了起来。遭天杀的躺在地上一边忙着脱裤子，一边试图阻止他的士兵的暴行：“都他妈给我停下，看见了吗，这是什么，中校，我现在是你们的团长了，都别踹了，违者枪毙。哎！谁他妈踢我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不能踢，别闹别闹了，各位爷，我求求你们了！”然而面对遭天杀无力的威胁与求饶，我们不为所动，尤其是我，虽然与他不熟，但还是乘乱给他随了个份子。

过了一会儿，饭好了，大家都围在一起吸着粥，拿菜叶子蘸盐水下饭吃。在这一群人中，唯有一个人鹤立鸡群，在十月时节全身就穿着一个大裤衩在那儿就着咸菜喝着粥。关键是他一边吃，一边嘴里还能余出说话的空：“我数数啊！嘿！你别说，人还挺齐全的，一个都没走啊，哟！那个大学生也在呢，把他给我看紧了，这可是我的传令兵，丢了可就亏大了。”

遭天杀边说边拿斜眼瞅着我，“小爷我这次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瞅见了吗，中校，我现在是三团团长了，以后你们跟我混，有你们享福的。明天咱们就去军需处接收装备，王贵那小子就在那儿等着我们呢，咱们三团以后算是发展起来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把余下的一点米做成粥，每个人喝着都能找出影子的稀粥。遭天杀还安慰我们：“咱们也就现在喝喝这个，等咱们晚上领了装备与补给回来了后天天就吃干的。”于是我们在他的激励中纷纷整队去领装备。

等我们到了军需处时，军需处长已经在等着我们呢，按理说这种时候师长也应该到场的，但今天师长却没有来，军需处长解释说师长今天有事不能来。遭天杀并不在意师长会不会来，他更在意的拨给三团的装备与补给。但当我们看到了军需处给我们的装备时我们才领会到师长不来的真正原因，他是没脸过来吧！

一门破的不能再破的七十五毫米山炮，两挺我都怀疑能不能用的重机枪是这儿唯一的重武器。而交通工具包括一辆吉普车。至于轻武器除了两把放在显眼处的盒子炮以外，剩下的都被帆布盖了起来以防我们无意中看见它们寒酸的模样。最令我们惊奇的是旁边放着的一口破了底的烂锅居然也在这儿滥竽充数。我们拆开帆布看，里面有四挺迫击炮，以及锈了枪栓的一箱子汉阳造。这他妈民兵团也没有这么寒酸啊！遭天杀郁闷的看着军需处长，他明显需要一个解释，军需处长充满歉意的告诉遭天杀这是库里唯一的东西了。我们明显的知道他这是在骗鬼呢，但是我们又没有办法，因为他敢这么干明显是有人指使的。毕竟**军需给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的。这一切是谁指使的，其实遭天杀的都是知道的。自从拒绝师长的要求后他知道师长会对他不满，但他万万没想到师长会如此小心眼。

遭天杀不想再看着这些东西了，他问军需处长自己的补给物品与补给兵员呢？他实在不应该在怎么不合时宜的时间问这个问题，因为这只会使他更绝望。

军需处长把他领到了后院场地，场上站着一堆东摇西摆的人。然后军需处长指着这帮人告诉遭天杀的，这些就是他的兵了，一共五百个，都是好兵。

看着这帮风一吹就到的人，遭天杀苦笑道：”好兵苗子？这体格，能扛起枪就不错了。又是抓的壮丁吧！“

”你可别小看这些壮丁，这些人是我在长沙附近抓来的，听惯了枪炮声的。一般壮丁听见枪声就腿软，他们可不会。“军需处长自信的说。

”让他们打仗，呵，这帮人，别说打鬼子，就是给鬼子当皇协军，鬼子都不会要的。“遭天杀的嘲讽着。遭天杀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这件事过于的恶心人了。”对了，我的补给呢？“遭天杀忽然想起了补给。

”咱们师没有别的补给拨给你了，师长特批了两千大洋给你做补给。“

我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两千大洋，按现在的物价，六百多口人，每天两顿早上那样稀得粥的话，还是能坚持三个月的。事已至此，遭天杀以无话可说了，他连客气一下的心都没有就让人拉着破烂扶着新兵走了。刚出了军械库的大门，遭天杀就骂上了：”鳖犊子玩意的，这他妈的打什么仗。告诉你，老子以后专找军需处长的老婆睡，给他天天戴绿帽子。“一年后，我在中印交界的驻地上想起了遭天杀的这句话，我忽然发现有些事还是不要轻易许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