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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说:望明月 作者:晓亮 更新时间:2018/5/21 14:47:50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望家山还是一个封闭的小山村。这个鄂西北的小山村,人户不多,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各个山坡、河谷上。它们不像江汉平原的村庄,人口相对集中,几百户人家抱成团。

望家山,东山一户,西坡一家,北山头上有人家。望进财在南山上,他们的祖辈独占了望家山的风水。南山低矮,相对西坡平缓。北边是陡峭的山梁,自西向东一条涧水来到北山岩下,折向南边哗哗流去。望进村的干打垒房屋座落在离河水不过二十米上方的一块小平地上,座**南。在房屋的西边还有一条小溪流,是从西面大山上两山褶皱成一条小溪沟,一年四季清水长流,是望家人饮用水。房前屋后栽有树木,柿子树、李子树、桃树、栗树等等;一棵高大的枫树挺立在山峁上,是望家山的地标植物,在老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这棵大枫树,就知道是望家山。

望进财只听祖辈人讲过,他们的祖先是在清朝时代因战乱从湖南迁到这深山老林里。他们只知道这里是秦岭山系的余脉大巴山脉。祖辈人从南边逃乱来此,是望姓人家,就将这个群山环抱的地方取名“望家山”。顾名思义,向南遥望家乡。

这是一个中秋之夜,圆圆的月亮从东山升起,将山巅上的树梢照得清晰,与圆月中的梭罗树相映成辉。望进财坐在干打垒的土坯房屋前的场地上,侧脸望着冉冉升起的一轮明月,聆听着脚底下的溪水哗啦啦声响,自言自语地说: “一月一圆的月亮升起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节也来临。”他扭头朝房屋里张望,昏暗的松明节灯光似一团红红的火苗在屋子里闪烁。他的妻子杨姑凤在厢房里临产,他的丈母娘在忙进忙出,还有个六岁的孩子望山松,一个四岁的孩子望山竹跟着外婆跳进跳出。

杨姑凤的娘家是在南边,翻过一座山梁,就是杨家冲。那里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上上下下分散着居住二十多户人家。在那个大集体的年代,山里人也是集体劳作,今天在东边种包谷,明天在西坡上种豆子。杨凤姑是在望家山劳作时,看到这里山清水秀,山峁上地势平缓。她就在一个冬月天里嫁了过来,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儿子。望进财抬头就能看到山上的高大松树,取名为望山松。隔了两年,他们又生下一个儿子。杨姑凤娘家人说,要生一个姑娘就好,儿女双全。因此,就给二儿子取名叫望山竹,这个名字有点儿像姑娘的名字,看下一胎能否望来一个女孩儿。他们又等待了四年,刚到八十年代初,在这个中秋团圆夜里,第三个孩子要出生了,天下人家都在月光下团圆。

望进财看着东山的月亮已升起来了,东山成了一道剪影投向这边。多圆的月亮,多明亮的月光。望进财心里异常高兴,这回妻子一定带来好运,给他生下盼望已久的女孩子。

就在寂静的月光夜里,屋背后的山林间忽然有一只鸟“哇”地叫唤一声,打破了沉寂的圆月夜。望进财惊悚地站起身来,望了一眼在月光下高耸的青黛山林,心里有一丝不详之感,骂道: “哪儿来的野鸟,乱呱呱的叫!”

就在这时,土屋里传来一声“哇”哭声。望进财的丈母娘大声喊道:“生了,又生了一个胖小子。”

望进财听到喊叫声,一步跨进土坯屋子里,听说又生了一个胖小子,只好叹息一声: “命该如此。”在桔黄色的松明节灯下,妻子杨姑凤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取个名吧!”

望进财看到明亮的月儿行走在半空中,将如水的月色投进土坯屋子里来,冲着房间里喊道: “就叫望明月。”他的丈母娘高兴地说:“这名字好,望明月,听着像个女孩子的名儿,再望生一个姑娘吧!”

望明月,他的生日最好记,就是在这个1976年中秋节出生。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计划生育是国策。再偏僻的山村也不能例外,不到一个月,乡村管计划生育的干部就找上门来。望进财和杨姑凤所生的望明月属于超计划生育,按当时当地的生产生活水平,要罚款一千元。

望进财只好求情,说:“你们看到了我这个家境,已经风扫地,月亮点灯。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不足一千元哩,你们看着办,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管计划生育的干部说:“按政策,头胎是男孩,间隔五年,才能生一个孩子。你们已经是违反了国家政策,在你们望山松出生后不足两年,就生了望山竹,又是一个男孩,就没有按照国家政策处罚你们,已经是网开一面。现在的望明月是第三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已经超计划生育了,政策面前人人平等,超计划生育就得处罚。”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望进财说,“你们看着办吧!”

“要么,这样,”女人抱着望明月从屋里走出来,说, “你们把这个孩子抱走吧,抵一千元的罚款。”

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们笑了,他们说,这个话题就扯远了,你们家超计划生育,还要让国家来买单,养你们超生的孩子,简直没有章法了,还鼓励你们多生,是吗?

“我也没有办法。”女人说,“我原指望再生一个丫头,就圆满了,谁知道又是一个小子呢?”她说着,就抹了一把泪水,“一大家子人靠男人生产干活,挣工分,哪来的一千元钱呢?我这身子骨又不争气,被几个孩子掏空了,每年病怏怏,连看病吃药的钱也没有了。要不,你们把房子拆去吧,能不能抵一千元钱。”

管计划生育的干部说: “这个土坯房子最多值五、六百元钱,一拆掉,就是几根木头值钱,也不过值三百元钱。再说,把房子拆了,你们如何安身?还是想想办法,向亲戚家借钱,把罚款交了,我们也不找你。”

“这个年头,你们还不知道谁家的家底吗?”女人又抹了一把泪水,说,“谁家里能存有多少钱呢?”

望进财抱着头蹲在土坯房子门前的空地上,他突然站起身来,说:“我拗不过国家的政策,认罚就是了。你看猪栏里的两头肥猪能值一千元钱么?你们赶去就是了。”

“不行啊,那是我们家的一年开支啊!”女人喊叫道,“是明年一年的开支呢。”这时,她怀里的孩子哭着要吃奶, 她用巴掌拍打一下孩儿的嘴脸,“就是你,给家里带来麻烦,增添困难。”奶娃子被打得哇哇哭叫。

“打孩子有什么用呢?”望进财冲着女人吼叫道,“他是一个吃奶的孩子,懂什么呢?”

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说: “这两头猪就值个六、七百块钱。这个价,你们是知道就值这些。但是,看到你们这个家境,就这样吧,把两头猪赶走,卖到食品公司去,就抵一千元的罚款。你们对外不能说,只交了两头猪的罚款。别人问起来,你们说,另外还交了四百元的现金。”

“哭,哭。”女人看着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们从猪栏里赶走两头肥猪,就搡着怀里的孩子,说,“就是你,是一个灾星子,来到这个世上,赶走了两头肥猪。”她心痛她每天扯猪草,一瓢食一瓢食喂肥的两头猪,心有不甘。她把吃奶的孩子丢在空地上,将猪栏的门关好,还有两头小猪仔在栏里,不要让它们逃跑了,这两头小猪仔是他们家明年的全部希望。

小孩子在冰凉的土地上四肢乱弹,哇哇哭叫。望进财一手抱了起来,说:“不就是两头肥猪么?换到一个壮劳力,很值得。再过两年,能望来一个丫头,就圆满了。”

“还能再生吗?”女人从望进财手里接过孩子,说,“再生,拿什么交罚款,真要扒房子了。”

“不是喂的有肥猪么?”男人说。

“养一头肥猪,还能做大用。”女人有些生气,“养一堆孩子有什么用,都是吃货,十年,二十年见不到效益。”

望进财不再吭声了,望明月来到望家不足一个月, 就损失了望家两头肥猪, 家里更加拮据,日后的日常开支就只能保证食盐的供给。尽管食盐吃不了多少,但是每天少不了它。这一年,望家的人没添置一件新衣服。在这深山野岭里,只要不冻着,只要不衣不遮体就行。女人很会算计,将旧衣服缝缝补补,穿在身上,也没有人笑话。

这个时候,国家已**,山村的经济体制已在变革,将山林、土地承包给各家各户。单家独户的望家占据着南山,有大面积的山林、土地。望进财带着妻子在自家的承包地里辛勤劳作,种包谷、豆子,颇有收获,粮食充足,就用来自酿包谷酒,用酒糟喂猪,日子一天一天地好过起来。

望进财在劳作之余,每天还能喝点小酒。将喝不完的酒背到山下去,一斤包谷酒两元钱,还是很好卖。望进财酿的酒是纯包谷酒,没有添加任何添加剂。所以,人们很喜欢他家的酒。

一眨眼间,就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从望家山到山脚下,翻过几道山梁,过几条河水,就是山里的一个小集镇。望家的三个孩子也大了,望山松初中毕业,就不读高中了,十五、六岁就成了一个小伙子,看到父母日夜辛劳,渐渐变老,就主动在家帮助父母劳作。山村里的孩子在交通不便,生活不济的情形下,不能安心学习,在学校里成绩跟不上,也产生厌学,正好望进财耕种包谷地,需要人手。

望进财就让拖着病体的妻子在小镇里租了两间房子,带着望山竹、望明月在小镇里上小学,保证一日三餐饭食供应。她抽空在小镇的建筑工地上做一些零工,筛沙拌水泥。有时候就捡拾一些易拉罐、塑料瓶、废纸交到废品收购站,补贴一下生活。望进财隔三差五从山上送一口袋包谷、土豆,或捎带一壶自酿的包谷酒给他们母子三人做生活费。

他们的日子过的如同山泉水一样平淡,就是在贫困中挣扎,寻求脱贫致富的门路。这些都是平常生活,还是接着说道望明月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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