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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说:高级动物 作者:泰州于伟 更新时间:2018/5/17 16:26:31

第九章(1)

发现小强吸毒是三、四年以后。

当派出所的张所长亲自把小强因吸食毒品被执行治安处罚的通知书送到家里来的时侯,好不容易弄明白了怎么回事的祥芳嫂一下子懵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这可是个倾家荡产、断子绝孙的祸害呀!……”祥芳嫂哽咽着,一脸的惶恐和焦急。

祥芳嫂不懂什么四号、海洛因,但通过张所长的反复解释她知道了小强是在“抽大烟”,而自古以来抽大烟就是败家绝后的营生,祥芳嫂知道这玩意儿的危害极大。

原来——

当年小强手术之后,照顾到他身体虚弱,祥芳嫂很少让他做事。

小强时常去镇上溜达,时不时还跟别人学习摩托车修理技术,在镇上处了一帮朋友,其中也有些是街头的混混。特别是近些日子,常常几天几夜跟家人都不照面。谁知道这小子混着鬼着,竟然惹上了魔鬼般毒品。

其实是当初那一场车祸给小强埋下了祸根。在车祸后小强住院疗养期间,医生看他术后剧痛难熬,用遍了所有常用的止疼药,总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医生只好偶尔给他使用麻醉药品来镇痛。

出院之后,每逢刮风下雨天气转阴小强的头颅就会剧烈疼痛,那种疼痛能疼得小强满头满脸黄豆大的汗直冒,疼得小强揪着自己的头发满屋子团团乱转。

起初,他去医院求医生,总也还能给他开些麻醉药品或口服或注射用于镇痛。可次数多了,医生也不给开了,因为那属于国家严格控制的管制药品,是不可以滥用的。加之,社会上有不法之徒利用管制的麻醉药品做原料制贩毒品或直接高价贩卖麻醉药品。于是近年来在麻醉药品的使用上,相关部门管理、控制得越来越严格。

因此,没有药的小强时常被剧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那一次几个哥儿们一起打牌,小强突然头痛发作,剧痛难忍的小强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疼得全身发抖……他强忍着剧痛,脸上挂着黄豆大的汗珠。实在忍无可忍了,他就疯了似地把头往墙上撞……

一起玩的黑仔跟小强原本是邻居,又一起在少管所呆过。看到小强如此难受,黑仔悄悄地告诉小强,白粉可以止痛,并主动帮他找了一点。

小强也听说过白粉的危害,可是疼痛难忍的小强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就一次,仅此一次!

小强尝试了一下,果然有效。

就是这该死的第一次尝试,这邪恶的粉末便让小强欲罢不能,它死活牵扯着小强的身心,扭曲着小强的灵魂,让小强走上了吸毒的道路。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小强都反复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而事实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原谅、放纵着自己,最终让毒品俘虏了自己。

张所长临走时语重心长地反复交待祥芳嫂:“孩子在拘留所你就只管放心吧,就十天,让他反省反省,也好断断毒瘾,……据我们了解小强确实是才沾上不久的,时间不是很长、毒瘾不是太深,只要他有毅力,加上家长能积极配合,是应该可以戒掉的。最关键的是回来以后必须认认真真地看好他,做好监督工作。切切记住:让他脱离之前的圈子。到释放那天,你们最好去看守所接他,千万不能让他再跟以前的狐朋狗友接触,绝对不能让他再继续鬼混下去了!”

祥芳嫂强忍住泪水,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张所长。

回到屋里,祥芳嫂又止不住泪如雨下,他捧着阿根的遗像,悲恸欲绝:“天哪……我前世这是作了什么孽呀?老天爷!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过上安稳的日子啊!……”

祥芳嫂禁不住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直哭得天昏地暗,为之动容。

第九章(2)

深秋的上午,开往广州的列车上。

硬座车厢里,小玉和小强面对面趴在茶几上昏睡。车轮疾速地从铁轨上驰过,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发出有节奏的“咕唧,呱唧!——咕唧,呱唧!”的声响。

车身稍稍一颤,小玉醒了。他懵懵懂懂地欠起身,怔怔地看着对面座位上还在熟睡着的小强。小玉心生爱怜地看着小强那瘦弱的身形,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当初,小强犯了事被送去劳教,虽说犯了法,可是事出有因,那该死的李三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小强年幼无知又过于冲动了些。这一次,小强染上毒品进拘留所,其实根源其实又在自己的丈夫赵明身上——不是赵明要弟弟带班,就不会出那次车祸,不出车祸小强就不能落下头痛的毛病,自然就不会沾上毒品。

小玉心里充满了内疚。

为了让小强脱离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小玉跟母亲商量好了,这次小强一从看守所出来,就由小玉就带着他到广州去投奔张小雅,姐弟俩一起打工,小玉还可以照看着小强。

小玉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张小雅留给她的在广州的地址:东莞市黄江镇时代服装厂。

随着一声汽笛声的响起,列车减速了,快进站了。

小玉收起纸条,站起来推醒小强:“到了吧?快准备下车吧!”

小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噢!”。

小强探头隔着玻璃往外看了看,火车越来越慢,是进站了,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小玉从行李架上拿下来两只提包,姐弟俩一人一只提着,从过道上往车厢连接处的车门就走。

过了出站口。眼前那喧嚣的广场上,各种小贩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叫卖兜售着自己的小玩意儿;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直插云霄。没出过远门的姐弟俩有点发懵。姐弟俩东张西望着,看着眼前这个**的前沿城市,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断有三三两两的黄牛过来揽生意,不过大多数都“唧里哇啦”地说着方言,小玉根本听不懂。

“二位!你们去哪里?”突然,有个小伙子的问询声字正腔圆地传来,他说的是与众不同的普通话,显得格外的清晰刺耳。

小玉连忙一推小强:“你去问他,去东莞黄江镇的班车有没有?”

小玉在陌生人面前还不怎么敢说普通话,她让小强去问。小强顺从地上去搭话。

“有的!有的!”小伙子连连回答。

“我们俩多少钱?”小强又问。

“一百块!”小伙子随口答道。

小玉掏出口袋里最后的两百块钱,抽出一百递给小伙子,把剩下的一百块又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里。

小伙子接过钱,塞进口袋。带着姐弟俩走出车站广场,又匆匆忙忙地走过站前大街穿过几条巷子,小伙子一路小跑着总是走在前面。

跑了好远还没到地方。小玉担心这会不会是个骗子,于是死死跟着,生怕他跑了。

可是,这会儿因为吸毒而身体虚弱的小强又气喘吁吁地拉在了后面,小玉不得不放慢脚步催促着等他。

小玉瞻前顾后地走着,正着急呢,前面已经到了个停车场。

小伙子在前面喊:“快!快!马上要发车了!”

姐弟俩匆匆忙忙前后相跟着,终于上了已经打着了引擎的班车。那小伙子跟上来,跟驾驶员嘀咕了两句就下了车,驾驶员便安排姐弟俩放好行李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上。小玉终于舒心地松了口气,暗暗地责怪自己刚才还误把好人当成了坏人。

不一会儿,汽车就出发了驶出停车场。小玉把有些倦意的身子靠在座椅上,惬意地半闭着眼睛小憩。

车子刚驶离了市区,售票员就过来了:

“你们两个,买票!”售票员面无表情地用生硬的普通话对姐弟俩说。

“我们买过了呀!”小玉急得一下子毫无倦意,用百分之百不标准的普通话说:

“不信,你问驾驶员!”

售票员回过头跟驾驶员一阵“叽里咕噜”地对话,回过头来又说:

“你们刚才给了一百块,还差一百块。我们的票价是一人一百!”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不坐的话,你们还可以下车!不收钱的。”语气和表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玉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姐弟俩仅有的一百块钱,恋恋不舍地递给了售票员。

无所谓,只要到了黄江镇,找到小雅就行了。小玉心里想着,竟然打着盹昏昏欲睡起来……

睡梦中,他眼前纷纷扬扬地下雪似的飘落着钞票,她欣喜若狂地拣着,一摞又一摞。她满怀喜悦地想:这下子我的理想实现了,我们全家人可以过上幸福舒心的生活了……

“到了,到了……到黄江镇的下车了……”随着售票员的催促,小玉恍然醒来,喊着小强一人拎着一只提包就下了车。

“快点,小强!到了……”小玉走在前面,兴高采烈地敦促着拉在后面的弟弟。

路边有辆的士停了下来,小玉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厂名的纸条迎上去,比划着问路。

“这上面写的地址是黄江镇,这里是东莞市,黄江镇离这里还有十几里路呢?!要不我送你们去?”的士司机很热情。

“噢!——谢谢,不要了。”身无分文的小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平静地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回答着,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第九章(3)

黄昏的黄江镇街头,姐弟俩像灵魂出窍的躯壳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人行道上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到处是人,或步行,或蹬着单车,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也许,等着他们的是一桌并不丰盛的饭菜,但那里有带给他们温暖的家;也许,他们在赶赴一个足以让自己汗流浃背的岗位,可那是带给他们充实生活的劳动资本。

马路上,不少机动车已经打开了灯光。街道两边到处都参差不齐地挤满了大小不一的商场、店铺,还有在光怪陆离的大玻璃窗上写着“美容美发”字样的洗头房,都陆陆续续地点亮了招牌。有的有人在门口吆喝,还有些门口摆放着大功率的音箱播放着节奏感强烈的音乐招揽着顾客。

看着眼前这车水马龙,热闹繁忙的景象,姐弟俩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他们从东莞被过路客车丢下来之后,硬是咬着牙忍着饥渴和一路的劳顿,步行到了黄江镇,并找到了那家服装厂。可是,人家看门的告诉他们张小雅已经离开服装厂快两三年了。

姐弟俩都象泄了气的皮球,他们已经筋疲力尽。

天渐渐黑了下来。灯火通明的街头,身无分文的姐弟俩拎着提包,拖着疲惫的身躯茫然地挪动着步子,在街头信步游荡着。小玉看了一眼满头大汗有气无力的小强,看到小强那无助的表情,禁不住潸然泪下。

路边,不少卖熟食、小吃的摊贩嘴里不停地“叽里呱啦”地吆喝着,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品的香味,那么的诱人……

前面有一个烤红薯的摊子,那略带焦糊味儿的红薯的甜气远远地飘过来,竟然是那样的沁人心脾。小玉放下行李,双手反复在兜里翻了又翻,她想哪怕给弟弟买一块烤红薯也行,他们从上了火车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可是,小玉掏遍了所有的口袋,竟然连一个硬币也没有找到。

饥肠辘辘的姐弟俩继续在漫无目标地游荡着。

街角,一条流浪狗从垃圾堆里叼了块骨头,美美地啃得“咔、咔”有声。小强远远地看着竟然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饥饿、劳累、无助和失落纷沓而至,小强禁不住蹲下身子“呜、呜”地哭出声来,小玉默默地流着眼泪在一边无声地拉着小强,她想劝弟弟站起来,可怎么找不出相劝的理由。

国民爱好围观,有故事说有人流鼻血,仰着头止血,结果身后跟了一群人仰望天空,造成了万人空巷仰望天空的盛况。眼前这落魄得伤心流泪的姐弟,自然招来好事者的围观,典型的中国式围观。人们三三两两一伙“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研究着这姐弟俩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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