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节 复杂还是简单

千万不要觉得托克仅仅给出了三个选项就很简单。

事实上，越是看起来简单明了的，内里所需要掌握的分寸火候越是复杂。

就像那些揭示规律的数学公理公式一样，每个公式都很简单，很富有数学的美感，但若深入其中，探寻它被发现的旅途，然后再从上一段旅途的中到站，出发前往下一个站点，你就会发现，简单的背后是难以言述的复杂。

战争和建设，与之是相通的。

一个原始聚落，生产能力有限，意味着可以被战斗人员携带的食品补给有限，那么他们的作战半径就十分狭窄。

如果一定要他们寻找其它聚落进行战斗，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从倾向于定居农耕，转变为倾向游牧渔猎，因为他们的非战斗人员要和战斗人员一起行动，寻找攻击对象的过程也是他们迁徙的过程。

这样的转变似乎没什么，但如果这个聚落生活的区域并没有充足的、适合驯服作为驮兽的生物，那么他们几乎一定会迅速消亡。

因为他们没办法携带太多东西，每一个聚落成员的负重都是有限的，他们是多带一把石斧还是多带一包口粮，这是必须做出选择的。

如此一来，战争行为带来的红利就非常有限了。

再加上原始条件下，人们收集食物的速度和数量都很成问题，战争俘获的人口，能不能被养活是一个很严峻的关卡。

所以人类停留在原始氏族社会的时间长到难以想象，而进入奴隶存在的社会，却很晚很晚，晚到距今不过几千年，同人类解放双手、使用工具的这数十万乃至上百万年历史相比较，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原始人类的战争行为，到底能够带来多大的好处？

这是一个值得深入分析的问题。

如此一来，似乎建设就是不二选择了。

但不得不说的是，并非每块土地都能那么适合人类的繁衍生息。

平原沃土，适合农耕、适合建设，但缺乏天然防御工事，原始的人类哪怕筑起一道夯土的夹墙，都是极其耗费人力的事情。

如果有谁对此持有异议，那么可以拿起我们的金属工具，给自己刻出一柄木头铲子，不要挖一立方的土了，只需要挖上三五铲，你就会懂得原始人类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有多么辛苦。

特别是，他们连金属工具都没有，要得到一把好用的木铲子，也是看运气的。

所以，身处四战之地，或许这个聚落能够击退五次、十次敌人入侵，但你很难说一觉睡醒，千年流去，他们有没有能够抵抗到第十一次、第十二次。

于是必须选择靠近河流、靠近山川、丘陵，同时土地也要足够平整，最好还要有充足的森林资源，那意味着木材、肉食和燃料。

好吧，当你选到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的时候，你可能会发现，自己忘了检查附近都有什么矿产，如果没有易于开采的露天、半露天铜矿、铁矿，那么你的聚落很可能还要搬迁。

除此以外，粘土、盐和石头，同样重要，你选择的山脉丘陵如果仅仅是个泥土堆积出的高地，那么缺乏石头也就意味着缺乏石质武器和工具……

至于煤炭、石油天然气，都还可以放放再说。

不得不说，选择建设远比嘴上说说更艰难。

常国宝听着托克所说的这些注意事项，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以为有了粮食、有了药物、有了牲畜，自己的小聚落就能发展良好？

呵呵，他们最需要的或许是运气。

但是已经灭绝过一次的命运，已经无情地宣告了，他们的运气远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

托克指着下方的聚落，为常国宝一一指出他们的优势和劣势。

临河取水方便，节省了取水的体力，也就变相鼓励了他们讲究卫生的文化形成，如果他们能够发展到农耕阶段，那么灌溉用水也会被轻松解决。

附近丘陵连绵，但大多并不险峻，动植物资源很丰富，托克看到了牛和马，这些是极佳的优势。

只要获得了足够驮兽，那么可选择余地就非常大了，作战半径增加、运输能力强化、农耕畜力保障、战术机动能力提升……

常国宝从不知道，早已淡出人类主流社会视野的牛、马等动物，竟然如此重要。

当今的牛是用来食用的肉畜，马是用来比赛的玩物，它们曾经在人类社会中留下的深刻痕迹，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消失在年轻人的脑海里。

除此以外，托克指出了更多劣势。

最为严重的，是缺乏盐的来源。

既没有矿盐，也没有临近咸水区域，原始人需要跟随动物寻找盐的蛛丝马迹，更多时候，他们必须饮用猎物的血液，以补充盐分。

次要一点的，则是这里丘陵连绵，可供发展的平旷土地极其稀少，人口上限将因此而被限制，原因就在于原始的农耕技术，在坡度过陡的土地上，难以种植粮食。

同时，丘陵过多，造成了道路难以开辟，虽然以此能够有效阻挡、迟滞外来进攻，但是当你需要走出去的时候，同样困难重重。

最后则是丘陵间天然形成的河道，容易使暴雨形成洪水，缺乏泄洪渠道的河流，就会迅速带走半山腰的一切建筑和人类。

自然灾害将会阻拦原始人类对农耕的探索，总是颗粒无收，也就不会再去播种。

分析结束，得出了必须迁徙的结论。

托克指令原始人们捕捉驯养牛、马，但是数量不能太多，因为原始人分不出足够的粮食。

指令下达，托克带着常国宝返回云端，下面的原始人好似快进一般，动作令人眼花缭乱。

“你不一定非要离开虚拟世界，才能加速他们的时间，只需要在心里默念转入观察，就可以到这里了。”托克继续介绍。

“原始人类想要做到任何与最直接的生存无关的事情，都需要相当久的时间。”

“如果我要他们捕猎牛、马，杀掉吃肉，那么根本不必等待，但要让他们驯养，则必须如此。”

“除非像你背书一样，把怎么抓、怎么养、怎么驯，甚至配什么饲料、怎么防病、如何接生都弄清楚，然后选择某个具体的原始人，直接灌输到他的意识里。”

“但是你能真正精通多少呢？一个人的一生，所需要精通的技能数量，与一个聚落形成文明、延续百万年所必需的技能数量对比，你觉得你那样做，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