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远处又有日语声传来，闵靖元感激地看了眼那个连救他两次的神秘战友背影，正要转移，停了下来，快速排除勃郎宁故障，又咬牙等了会，对着两具尸体连开数枪，这才消失在黑暗中。

枪声响起时，席浩然正带着几名宪兵狂奔而来。

看着两具尸体上多出的枪孔，席浩然微微笑了，这个闵靖元不愧是王牌！

第一次放过闵靖元，是人性，第二次出手相救，是敬佩！席浩然知道，如果再无法逃出去，闵靖元会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

带队长官的死亡，让所有宪兵都失去了理智，席浩然和他的小队也只得跟着他们地毯似搜索，还真捉到了几个躲在棚屋中的受伤青帮分子。

冲天火焰中，席浩然带着刀疤脸几个挤进汽车，没有参与讨论，头往后一靠就假寐起来，回忆整个过程，准备面对接下来的审查。

吴淞路，别墅区，一幢别墅的书房中，安梓涵正冲着一张纸条困惑不解，安逸城则闷头抽着烟，而且是那种低档烟。

“爸，老虎同志怎么知道我们邀请昝辰炜和席浩然吃饭？”

看看满眼惊讶的安梓涵，安逸城吐了一口浓烟，沉声道，“我接到接令了，在乌鸦同志接替者就任前，暂接受老虎的指挥！”

“这我知道，我说的是……”安梓涵摇摇手中纸条。

“也许老虎另有渠道吧！”安逸城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梓涵，如实向老虎汇报我们的计划，希望组织……”

见安逸城话说了一半，又拼命抽烟，安梓涵嗔怒道，“爸，能不能将话说完再抽！”

“行行行！”安逸城烦躁地掐灭烟头，背着双手转了几圈，在安梓涵催促声中才又开口，“希望组织暂停行动！”

“什么行动？”

“我一再强调的纪律背一遍！”

安梓涵嘴一憋，满脸委屈的念了起来，“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做的不做！”

“安梓涵同志，我希望牢记在心，尽早成熟起来，成为一名合格的水手！”

看着一脸严肃的安逸城，安梓涵也端正了态度，“报告船长同志，我已做好准备！”

“永远记在心中！”安逸城又叮嘱了一句，“就照爸刚才的话写！”

“是！”这次安梓涵乖巧地应了声，拿起笔写了起来，写完又检查一遍才交给安逸城。

安逸城反复看了几次又还给安梓涵，“这次你去传递！”

“我？”安梓涵明显紧张了起来。

“对！”安逸城加重了语气，“安梓涵同志，组织决定让你正式就任水手！”

“是！”安梓涵又恢复了冷静，将纸条收回，“爸，我去了！”

“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别紧张，就照爸教你的那么做就行！”现在反而是安逸城有点紧张。

“爸，放心，我现在是水手！”安梓涵笑嘻嘻地拿起小拎包，走了几步，停下，转身，一本正经地看着安勉城，“爸，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不该说的我不说！”说完咯咯娇笑着一溜烟走了。

安逸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点燃一根烟走到窗口静静地看着外面，不一会儿安梓涵走了出来。

安逸城的目光一直尾随着，直到安梓涵消失在马路远处，他还站着，连姿势也没改变！

安梓涵走得很悠闲，就如同马路上其他的人一样，甚至有时在某个热闹的店铺停下，进去买点小零食。在一扇橱窗前再次停下，打量着里面的展示衣裙，实际上借着玻璃倒映观察着后面情况。

当然不会有任何发现，她这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花了大半小时，安梓涵到了目的地，大东亚饭店。走进店内，随便找了个位置，随便点了几个菜，随便吃了会，安梓涵召来伙计，问清洗手间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进入女洗手间，发现有人，安梓涵洗洗手，从小拎包拿出眉毛，对着镜子描了起来，等人一走光，迅速将门反锁上，然后走到洗手台边上的铁制垃圾桶前蹲下，用力一推，将桶身靠在墙壁上，左手按住桶身的一个铆钉，右手抓住桶底一扭，轻微地吧嗒声中，一块铁板旋了出来。

安梓涵掏出信函放在上面，然后旋回，又将垃圾桶恢复原状，站起。

没等她松口气，门呯呯响起来，还响起催促声，“里面的人哈体将门关上？快来开开！”

安梓涵故意又洗了下手，才拎着小包过去将门打开，一个穿得花枝招展地妇女正捧着小腹直跺脚。

安梓涵歉意一笑，轻松地离去，后面传来嘀咕声，“没野男人呀，锁什么门，毛病！”

忍住笑意，安梓涵回到座位，优雅地将饭菜吃光结账走人。

又是大半小时，安梓涵看到了书房灯依旧亮着，窗前一个人影站在她离家前的位置，看着那缕匆明匆暗的亮光，她的双眼湿润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撒腿就向院门冲去。

安逸城，**地下党，代号船长，通过东南亚贸易公司，参与76号组织地走私，暗中将本应输往囯统区的棉纱棉布西药拿出一部分运到抗日根据地。水手，是安逸城的联络员，乌鸦牺牲后，组织为了确保安逸城的绝对安全，让已通过考验的安梓涵接任水手。

回到55号，席浩然强打着精神写起行动报告，听说所有人都要汇报，刀疤脸六个都不解地瞪大眼睛。

“队长，干嘛弄这么详细？”

席浩然揉揉太阳穴，“小野队长的伤口有点问题，日本人恐怕会来调查，我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省得到时出纰漏！”

“队长，怎么了？”

两次问话的都是小陈，无形中他在队里的地位已比刀疤脸高了那么一点。

“近距离射杀！”

小陈和刀疤脸都是老手，一听就变了脸色，不再问什么，剩下四个队员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老老实实地等在一边。

夜已过半，大东亚饭店璀璨的灯光熄灭，里面也只剩下一些整理的人。

洗手间外的走廊里，一个腰略佝偻的中年人扫着地面，在男卫生间前停下，从清洁车里拿出只袋子走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转到女卫生间，敲敲门，喊了声打扫卫生，没有反应这才推门而进。

锁上门锁，中年人一个位置一个位置倒着废纸，最后走到垃圾桶边上，和安梓涵如同一辙，旋开桶底，那封信函露了出来。

浑浊的双眼精光暴闪，中年人的动作敏捷起来，闪电般拿起信封，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油纸包好，塞入垃圾袋，等将垃圾桶复位，中年人又恢复了慢吞吞的样子，掏垃圾，扫地拖地。

看看光洁如新的地面，中年人走了出去，将垃圾袋扔进清洁车，继续向前，大半小时后，吃力地推着满满地清洁车从后门出了饭店。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上海沦陷前就在这家饭店打扫卫生的中年人今晚的脚步不再蹒跚，腰板也比平时挺直了点。

中年人，**上海地下党长期休眠的备用联络员，几天前被激活，没想这么快就收到了情报！这也就是他们这群人存在的价值所在，数年，甚至十多年的潜伏，就是为了这一刻！

天亮时分，上海囯立大学教职工楼附近的弄堂，张富贵拎着一只满满的菜篮子急匆匆走着，不一会到了楼下，抬头看向三楼一扇窗户，窗台上一盆盆景映入眼帘，这才进了楼口，见有人下来，忙恭敬地让在一边。

“小张呀，又给董主任送菜来了？”一个下楼的中年人看着菜篮问道

张富贵嘿嘿笑道，“李教授，您不知道，赵教授就喜欢我家种的菜，说鲜嫩！”

“那下次你来时，也帮我带一篮，那个菜钱可得跟赵教授的一样！”

“好来！”

中年人这才笑嘻嘻地离去，张富贵朝背影扮了个鬼脸，然后三步并两步爬到三楼。在一扇门前匀了几口气，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随着里面咳嗽声渐近，门吱呀一声开了，老虎笑着道，“小张，怎么这么早？”

“赵教授，早上刚采摘的，趁新鲜就给您送来了！”

等门一关上，老虎神情就严肃起来，接过信封走到书桌，检查下封口裁开，拿出信纸一展看了起来。

张富贵远远地站着看着，眼中的忧虑随着老虎一声接一声的咳嗽越来越浓。让他更为紧张的是，这次等待指示的时间有点过长。

就在他考虑是否先行离开之时，老虎放下了信纸，咳嗽了几声，凝声道，“富贵，通知快枪、红雀，今晚，老时间，老地点！”

“是！”张富贵开门闪身离开。

屋内，老虎又看起信纸，良久，咳嗽着点燃信纸，眼瞳中火焰跳跃着。

如席浩然所料，第二天上班没多久，他就被叫到了大队长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中村正雄竟然也在。中村正雄虽还挂着驻第一大队顾问职衔，但办公地点是在宪兵队警备处，具体事务其实是由副手负责的。

“席桑，请坐！”中村正雄依然表现的很热络。

席浩然谢了声坐下，看看两人的表情，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同样盯着席浩然的昝辰炜淡淡道，“席小队长，叫你来，是因为中村副处长就昨晚有几个事情想了解下！”

席浩然笑笑，目光转向中村正雄，手中的报告捏得更紧了。

中村正雄撇了眼昝辰炜，这才道，“席桑是这样的，宪兵队对小野君两个死因有不同意见……”

“不是三个吗？”

“另一个死因意见一致！”

席浩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和昝桑商量了下，他认为你的小队都要接受询问，不知席桑的意思是？”

这次是轮到昝辰炜用余光扫了眼中村正雄。

对于两人的相互拆台，席浩然似若未闻，站起将报告放到中村正雄面前，“中村副处长，您要了解的情况应该都在里面了！”

“是嘛！”中村正雄惊讶地拿起报告，看了几行，又翻下后面，“席桑，你先去回去，有看不懂的地方再通知你！”

“是！”席浩然微躬，又朝看着自己的昝辰炜点点头，刚准备转身，又被中村正雄叫住，“席桑，那个你答应美子的事，尽早兑现，美子老提！”

“这个……”席浩然犹豫了下，“请转告夫人，这几天我有点私事，等一忙完就陪夫人熟悉下上海街景！”

“席桑，美子这也是私事，以后就不必在办公室说的这么清楚了！”前一句话还在对席浩然说，中村正雄下一句话看向了昝辰炜，“昝桑，你说对不对？”

昝辰炜嘴角动动，目光闪烁着嗯了声。

又请示了下，席浩然这才走了出去，带上房门，径直走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