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整整一天，江承志就呆在办公室研究乌鸦一案的报告，基于对席浩然有问题的坚持，他假设对方是与乌鸦接头，从而得出一个结论，席浩然射击是为了摆脱嫌疑，但难点是当时状况下两人又是如何形成默契的？

带着问题，江承志反复推敲每个细节，终于发现了这句话中隐藏的信息！

随即问题又产生，老鹰确有其人，也是地下党，但绝不是席浩然，而且其人也在之前的泄密案之后神秘失踪！于是江承志再次假设，席浩然是地下党的伏棋，被激活后沿用老鹰代号！

江承志自认为这就是真相，其实也的确是！问题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现在第一大队被昝辰炜、中村正雄联手控制，特别是后者，还是宪兵司令部警备处副处长，他敢前脚去宪兵队举报，后脚就会被干掉！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自己暗中监视、调查，只有掌握确凿证据，才能一举拿下席浩然搬倒昝辰炜，就如之前特别小队做的那样，到时……

江承志扭头看向墙壁，对面就是大队长办公室，野望的烈焰在眼中熊熊燃烧。

在办公室和刀疤脸他们胡扯了一通，混然不知已被江承志暗中盯上的席浩然就钻进值勤休息室。

心结地打开，再加上昨晚的确没睡好，席浩然一躺下，没过几分钟，在被子散发出的各种奇异味道中打起了呼噜。

近郊，一个乡下涌来的逃难人与贫困市民混杂的贫民区，一个叼着烟头的青年拦住了闵靖元两个。

“武器交出来，你一人进去！”

青年表面上流里流气，但身体绷的很紧，右手更是一直按在腰间。不仅如此，闵靖元还发现至少有四五个人隐藏在暗处。

示意手下别乱动，闵靖元爽快地交出佩枪。

“勃郎宁！”青年两眼发光，兴奋地把玩起来。

后面传来一声咳嗽，青年这才收好枪，又上前双手探向闵靖元。

“你想干嘛？”

闵靖元向后撤了一步低喝，身后的手下也拔出了驳壳枪。

看看黑洞洞的枪口，青年脸色如常，懒洋洋道，“老规矩，搜身！”

“这就是你们青帮的待客之道？”

面对闵靖元的责问，青年喷了口浓烟，“想见我们几位大爷，就得按我们的规矩做，否则……”说着递过手枪，脸一沉，“请回！”

“看来我是无福瞻仰青帮几位大爷的威容了！”闵靖元拿回手枪，向虚无的黑暗一恭手，“告辞！”说完，毫不犹豫转身，举步就走。

“组长……”

“别多话！”闵靖元低喝道，脚下却放慢了速度，果然如他预料，后面传来一声，“闵组长请留步！”

也不过如此！闵靖元冷冷一笑，停步，转身，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看着一个中年人训斥那个青年。

“黑皮，他娘的，还特意叫你长点眼光，人家闵组长可是堂堂囯军少将，是你能搜得身吗？”

“张爷，我……”

“我什么？还不滚一边去！”

中年人又堆着一副笑容走到眉头直皱的闵靖元身前，恭手道，“闵组长，手下不懂事，还请见谅！”

“没事！”闵靖元心事重重地挥挥手。

“不愧是囯军少将，就是大人有大量，这边请！”

自己本应保密的身份，被对方一再提及，闵靖元的心情只能用糟糕透点来形容，本想抽身离去，可的确还有借助青帮的地方，便忍着脾气地又掏出枪，这次对方笑着连说不必不必。

随中年人走了几步，闵靖元婉转地提醒，“张爷，人多嘴杂，我的真实身份还是少提为妙！”

谁知，对方不以为意地笑笑，“闵组长放心，今晚来的弟兄都是敢和小鬼子玩命的爷们，知道您的身份，他们的士气更高昂了！”

闻言，闵靖元只能暗暗苦笑，这又不是战场，当官的冲锋在前鼓舞士气，这可是隐密战线，领导人的身份是密中之密。看来，青帮虽凶名在外，骨子里还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事！

意识到这点后，闵靖元决定等今晚将合作事项谈妥，今后再不会亲自与对方接触。

原来，闵靖元这段时间依靠小组前期搜集的情报连续出手暗杀了三名军统高级叛变人员，为了更高效地展开行动，决定与青帮中一些坚定抗日成员合作，这才有了今晚的会面。今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将他的真实身份公之示众，这让习惯于隐在暗处的闵靖元有种深深地恐惧感！

“呯呯呯！”

睡梦中的席浩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翻声而起听到是刀疤脸在叫他，忙下床开门。

“席小队长，快，有紧急任务！”

听到这话，席浩然只想骂娘，打着出工不出力的想法边穿外套边问怎么回事，没想竟是竟是配合宪兵队抓人。

愣了下，席浩然将礼帽扣好，与刀疤脸匆匆下楼。到了下面吓一跳，两卡车全副武装的宪兵，能让小鬼子如此兴师动众，目标肯定是非同小同，就是不知对象是哪方的？

带着压制心情，席浩然与也赶来的江承志一起走到一名日军少尉面前。

根本没问两人的姓名、职务，少尉直接下命令，让他们配合宪兵行动。

少尉汉语很别扭，席浩然直接用日语问道，“少尉，能告诉我们行动内容吗？”在少尉瞪眼中，又解释道，“也好让我的人有所准备！”

“你们不必准备什么，负责带路就行！”

席浩然将少尉的话翻译了一遍，还想借机捞点功劳的江承志没了兴致，摆出副大队长架势指示了几句就走人。

小陈开着车按少尉的指示向郊处驰去，在席浩然旁听侧击下，终于从少尉口中获悉了一些情况：几个青帮分子先后向宪兵队密告，自家老爷与军统的一位重要人物在同一个棚户区见面，晚上值守得的中村正雄下令宪兵紧急出动，并指示由第一行动大队配合。

军统重要人物？席浩然第一反应就是那个让昝辰炜忌惮的闵靖元，可又想不明白，这样绝密的见面怎么会被这么多人密告？还被小鬼子锁定在一个特定的区域？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检查枪支弹药的声音，席浩然也有模有样地弄了一番，然后就盯着远处的点点亮光，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躲在一边。

在离棚户区数里外，少尉就下令停车熄火，借着淡淡的月光，宪兵分成六组，刀疤脸他们一人带一组，从各个方向包抄向那块只有几十间棚屋的区域。

让席浩然松口气的是，他被少尉留了下来，两人在一名宪兵护卫下，缓缓推进。

“呯！”

一道骤然响起的枪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随着更多的枪声响起，棚户区沸腾起来，到处是尖叫声、哭喊声。

看来还知道布置暗哨，席浩然有点意外，不过这也不过是让小鬼子的行动增加点难度而已，不管是暗袭，还是强攻，这群青帮分子的命运都已注定，倒是那个可能是闵靖元的重要人物还是有机会趁乱逃出去的！

“八嘎！”

少尉咒骂着拔枪冲了过去，刚开始，席浩然还和另一名宪兵紧随其后，慢慢地就落在了后面，最后躲在一处墙角，静静地看着，听着。

到处是枪声，脚步声，咒骂声，间或几声惨叫！

前方几道弹痕闪过，六七个人影狂奔而来，更远处有日语声，“这边，追！”然后是更多的弹痕呼啸而至。

席浩然能清晰地看到一道弹痕与一个人影重合，清楚地听到痛苦的惨叫声中，那个不幸中弹的人重重摔倒。

又一个人影倒地，还有一口气，在地上痛苦地**着，喊着救救我。

没有人停下，后面的枪声更密，追击的人影也在迫近。

握住枪把的手在颤抖，席浩然死死咬住嘴唇，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祝福。

冲过去的人只有两个！

等追击人群也消失，有人过来检查尸体，席浩然决定换个地方等待结束，穿过几条堆满杂物的巷道，就听到前面有急促的呼吸声。

刹住身体，席浩然没来得及闪躲，对面就钻出一个人影。

在人影欲举枪的瞬间，席浩然抢先将枪口对准了对方。

生死就那么简单，你比对方快一秒，活下来的就是你。

借着淡淡月光，席浩然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和额头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闵靖元！席浩然确定了对方身份，这个让昝辰炜忌惮的军统王牌特工此时也象那些陷入绝境的普通特工一样在颤抖。

人只能活一次，但与死亡相比，闵靖元更害怕落入宪兵队手中，所以他毫不犹豫就将举了一半的勃朗枪移向自己的脑袋。他死意已决，对方开枪或自己开枪。

让闵靖元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竟出现了第二个后果，那道隐在阴影中的人慢慢在后退。

自己人？闵靖元松开了板机，后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匆匆看了眼那个快消失在拐角的人影窜入另一条巷道。

拐角后，席浩然在发呆，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他本就是军统**，将闵靖元击毙或俘获，对于他在76号以后的发展无疑是有利的，但再给一次选择，他还会是这个选择！

因为这对于席浩然而言，不是对与错，而是原则、人性！

枪声再次乍响，而且就在前面的巷道。

席浩然知道，自己应该回避，所以他没有动，等枪声消失，才装着急匆匆地样子跑过去，现在已是同一阵线，他想确认下闵靖元的生死。

到了现场，席浩然后悔了，后悔不该那么好奇。

闵靖元没有死，但也没有逃掉，他手枪卡壳了，连自杀的机会也没有，那名日军少尉和一名宪兵正用枪指着他，边上还躺着一名宪兵，动也不动，估计没气了。

席浩然用日语用说了声是我，也将枪口指着闵靖元，然后躲在阴影中向少尉靠拢。

看了眼席浩然，少尉得意地下令，“你的，去抓住他！”

“嗨！”席浩然还是用日语回答，在与少尉擦肩而过的瞬间出手，平举驳壳枪，没等少尉和另一名宪兵反应过来。

席浩然毫不犹豫勾动板机，移动枪口，呯、呯，两道火焰接连喷吐，少尉和那名宪兵连哼也没哼一声，就重重倒在地上，污血脑浆自太阳穴地枪口股股涌出。没有任何一丝停顿，转身狂奔而去。

闵靖元傻了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看不到对方长什么样，但猜到应该就是之前那人。可对方一口流利的日语，军统什么时候策反了小鬼子，而且是宪兵队的小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