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席浩然迷惑地看着正向他介绍药物使用方法的扁鹊，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姜医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扁鹊笑着摇摇头，将整整一大包药递给席浩然，“出院后记得按时服药，不可剧烈运动，酸痛感等瘀血化开了自然会消失！”

“谢谢姜医生！”

“哦，这个也是你的！”扁鹊将小柜上的糕点盒递了过来。

“我的？谁？”席浩然茫然地接住，谁会知道自己受伤又能来看望，闪过几个人影，又一一排除。

“是一个女的，只说是你同事！”

随着扁鹊的解释，一个圆脸丰满的人影浮现，席浩然苦笑着摇摇头，将糕点盒塞到医生怀中，“姜医生，这几天麻烦你了，无以为报，这点小意思请收下！”

“这怎么行？”

推搡一会，见席浩然态度坚决，扁鹊勉为其难地收下，又嘱咐了几声离开。

困惑的看着扁扁背影消失在门口，席浩然还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只得收拾下走出病房，一名等在走廊的日军军曹示意跟他走。

刚要下楼梯时，后面响起惊呼声，席浩然转身一看，原来是扁鹊和一名护士撞了下，看着弯腰捡听诊器的人影，脑海闪过同样一幅画面，不过地点是在街上。

原来是他呀！席浩然忍不住感叹这个世界有时还真的好小。

“席先生！”军曹打断了席浩然的感叹，“中村顾问希望尽快见到你！”

“好的！”席浩然长吸口气，战斗才刚刚开始！

一小时后，席浩然被带到极司菲尔路55号（第一行动大队驻地）一幢单独同时由日军警戒的建筑物，隶属上海日军特高科，类似情况在76号所有单独机构中都存在！

席浩然走进一间会客室，放下药袋，然后就直腰坐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说日语的也有用汉语的，他始终保持着坐姿。

终于，一名日军少尉出现，做了个请的动作。席浩然站起，整理了下衣服，随着对方走进隔壁的办公室。

“席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中村正雄走过了主动伸出了右手，这和一月前询问席浩然时的态度天壤之别，“身体怎么样了？需要什么药尽管说！”他的汉语十分流利，没有日本人说中国话时那种怪异的腔调。

犹豫了下，席浩然与之一握，旋即松开，微一躬身，“中村顾问，没大碍，医生开了不少化瘀血的药！！”

“那就好！”中村正雄招呼席浩然坐下，顺手拿过一个精美的烟盒打开递到席浩然面前。

“谢谢！中村顾问我不抽烟！”

“对，看我这记性！”中村正雄拿起一根烟，用眼神征询了下席浩然意见，随即点燃，烟雾缭绕中细声细语道，“我记得席先生喜欢玩一把，对吗？”

玩一把，就是赌钱的意思！不过这是日因为上级当初将联络地点定在一家叫百家乐的赌场，所以一有空，席浩然就会去那赌上几把。

“说不上喜欢。”席浩然谨慎地措着词，“无聊时消磨时间而已。”

轻轻弹下烟灰，中村正雄点头表示理解，悠然道，“支那有句古话，小赌怡情，看来席先生深得其味！”

相对于刺耳的支那名称，席浩然更震惊于小赌这两字，在赌场时他非常警觉，可从没发现有人跟踪！好在多年的潜伏已让他养成惊雷于前淡然处之的习惯，故作受宠如惊的样子说了声谢谢。

“说到谢，应该是我谢谢席先生！”说着，中村正雄掐灭抽了一半的烟，挺直腰头一点，“多谢席先生前日救下我家美子和大郎！”

席浩然忙还礼，“中村顾问客气，这是我的本份！

“席先生谦虚了！”中村正雄的眼睛眯了起来，“听美子说，当时席先生似乎知道袭击者不会向你开枪！”

心中一紧，席浩然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救过他的妻儿就相信自己，讶然道，“夫人可能太过紧张看错了，事实上是袭击者看到我抱起您儿子才停火！”

“那席先生敢冲去，是知道袭击者会如此反应了？”中村正雄丝毫不放松。

暗骂了声有完没完？席浩然继续见招拆招，“我喜欢玩一把呗，输了也就一死，赢了嘛……”在对方捉摸不定的目光中笑道，“这次我运气不错，赌赢了！”

“看来席先生的牌运不错！”中村正雄又点燃一根烟，“美子告诉我，你是怕大郎出问题我会责怪，现在看来席先生是另有用意！”

“是的！”

“能否说来听听？”

“希望得到中村顾问的提携！”

中村正雄没想到席浩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差点被烟噎着，咳嗽了几声才道，“我喜欢席先生的直爽，美子希望我答应你一个要求，现在你可以提了！”想了下，又加重语气，“任何要求都满足！”

“谢谢顾问和夫人！”心念电转间，席浩然又一次让中村正雄失态，“我坚信昝副队长是被冤枉的，请顾问明察！”

“没其它要求了？”中村正雄神情古怪地追问。

虽然不清楚对方又在搞什么鬼，席浩然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没了！”

“行！”中村正雄满口答应，“明天，昝副队长恢复职权！”

“谢谢中村顾问！”

“不必谢，这是你应得的！”中村正雄又露出了古怪脸色，“其实，还有人力保昝副队长是清白的！”

老狐狸，怪不得答应如此之快！好在自己也是以退为进，就看对方会不会上当了？席浩然在暗骂的同时大脑高速运转，昝辰炜的关系网中谁有如此能力？嘴巴也没停着，激动地道，“那太好了，有了昝副队长，前日的事情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果然，中村正雄如席浩然预料的那样追问怎么回事？

“我认为袭击者的目标是中村顾问您！”

“席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内部还有**？”中村正雄死死盯着席浩然。

迎着对方逼人的目光，席浩然一字一顿道，“也可能是借刀杀人！”

中村正雄眼神更加锐利起来，似乎要看透席浩然内心，良久才冷冷地说了两个字，“证据！”

“没有！”在对方眼神询问中，席浩然解释道，“这只是我的感觉！”

话音刚落，中村正雄就哈哈大笑起来，“席先生，我的眼光果然没错，你肯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

“多谢中村顾问夸奖！”席浩然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

“不必谦虚！”中村正雄感叹道，“干我们这行的，直觉十分重要！”

这次，席浩然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

“席先生，这件事就由你负责调查！”

席浩然故作为难地皱眉，嘴唇动了几下，犹豫道，“是，不过……”

“不过没有职权是吧？”中村正雄似乎猜到席浩然想说什么，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接过一看，是任命书，上面赫然写着席浩然即日就任第一行动大队特别小分队队长一职。

怎么回事？席浩然没有一丝兴奋，茫然地看着这封他来之前就已签署的任命书。

中村正雄十分满意对方的反应，淡淡道，“席先生，这就算我代美子送给你的礼物吧！”

一件早就决定的事生生被说成是兑现承诺！

席浩然突然有种陷入泥沼的感觉，明明是通杀的牌面，在底牌掀开后被翻盘了！

知道对方是在利用自己，那又如何？这本来就是自己渴望的！利用与被利用本来就是相对的！席浩然如同其他被突然升职的人那样表达着感激。

耐心听完后，中村正雄起身看了看手表，席浩然识趣地起身告辞。

“席先生，哦，应该是席小队长了！”中村正雄亲自送到门口，“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正式就职！”

“是！”席浩然躬了下身，随那名少尉离去，背后又传来中村正雄的声音，“赌博的事，我是听昝副队长说的！”

直到席浩然背影消失，中村正雄才收回捉摸不定的目光，回到办公室重新坐下，轻声道，“昝副队长，你可以出来了！”

“是！”随着应声，从里间小门处出来一个魁梧大汉，正是被停职调查中的第一行动大队副队长昝辰炜。

做了个请的手势，中村正雄发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上。

“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吧！”

“是！”

“那说说你的看法！”中村正雄的眼神意味深长。

狠狠吸了一口，昝辰炜的面孔被一阵烟雾笼罩，显得阴睛不定，“就如您所说，席浩然是块当特工的料！”

中村正雄没有问，知道对方自会说下去。

“从军统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跟我四年了！”昝辰炜似是在回忆，表情十分复杂，有愤怒又有迷惑还有欣慰，“今天，准确来说，应该是直到刚才，我才真正认识他！”

“具体说说！”中村正雄绕有兴趣地问道。

摇摇头，昝辰炜苦笑道，“隐忍，会耍些小聪明！”

听到小聪明三字，中村正雄脑中浮现席浩然看到任命书时的场景，嘴角翘了起来，他喜欢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的成就感，手指在桌几上敲击了几下，似自言自语又似问昝辰炜，“那席浩然怎么又锋芒毕露了？”

“危机！”

“自保！”

昝辰炜和中村正雄各自给出了答案，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中村正雄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就当考验，如果席浩然表现不错的话，小队长之职转正！”

“我帮他谢谢顾问！”

“先别谢！”中村正雄晃晃手指，“昝副队长之所以竭力推荐他，似乎另有深意吧！嗯？”

一声意味深长的嗯让昝副队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最后尴尬地点点头，顺带拍了下马屁，“顾问英明！”

中村正雄很享受大局在握的感觉，手指敲击桌几的频率更快，“敲山震虎，混水摸鱼！妙！”

昝辰炜当然只能陪着笑，内心却极度的震惊，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对方三言两语就点破，看来76号内部关于中村正雄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也许他的职务可能是副队长！”在昝辰炜目瞪口呆中，中村正雄又来了句，“队长也说不定！”

席浩然当副队长，那自己呢？席浩然当队长，那自己呢？中村正雄想要表达什么？昝辰炜感觉自己的大脑根本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中村正雄却好像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悠然喷吐起烟圈，好一会儿才笑呵呵道，“真到了那一天，还希望你俩携手为皇军效力！”

好不容易表情才恢复正常的昝辰炜内心又起波澜，眼皮直跳，这个中村正雄够狠，用一个天上的馅饼挑拨起自己与席浩然的关系，表面上还是恭敬地附和，可一想到真有一天，席浩然与自己平起平坐或超越自己时，心里就堵得慌。

将昝辰炜反应一一看在眼中，木村正雄微微一笑，然后眉头一皱，“昝副队长，问你个事！”

“顾问请问！”

“前天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故意找我说有重要情况汇报？”

昝辰炜明白对方什么意思，摇头笑道，“真的是巧合！”

“是吗？”木村正雄还是一脸狐疑，不过也没什么证据，只得道，“嗯，今天就到这，回去后还请昝副队长准备份特别小队名单！”

“是！”昝辰炜应了声转身离去。

目送昝辰炜离开后，木村正雄长舒了口气，好戏即将开锣，他要做的就是静静观赏，这些支那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无关紧要，帝国在上海的利益绝不容许任何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