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心神之战

张贵宝往头上狠狠抓挠了几把，捏指放下，凑火“叭”地掐死了只跳蚤。

张贵宝指甲又长又尖，卡糊满了脏泥，仿似涂了一层黑油。他甩开披脸长发，只见满脸胡茬，脸如涂了锅灰一般，脏乎乎瞧不出年纪。

“面目肿成这样，他们打人只打脸么？”张贵宝对着沈曲的那张脸左看右看。

“呵…咳咳，哪有如此便宜，没死已是侥幸。”沈曲试着撑起，左胸袭来钻心剧痛，眼前一黑，又躺倒下去。

“好好躺着吧。”张贵宝燎火上照，“能看清图么？”

“嗯？”沈曲一怔，定睛往上看去。火光明照，只见囚室顶上有一幅画，此画刻石勾勒，根根线条入石非浅，画的是幅人身躯干，密密地标注着许多小点。

运足目力看去，那些点正是人体穴位，与正一心法上所见一模一样。

“好好瞧瞧，这可不是一般的画。”张贵宝撩了撩长发。

“画的不就是穴道吗？”沈曲皱眼不解。

“不错，正是穴道。”张贵宝语音一喜，“确切地说，这是一门高深内功的修炼之法，看到会阳穴上去那条线没有？“

张贵宝左手上指，他身材高大，几乎与顶齐高，抬手指来轻而易举：“按照此线运功行气，逐个冲开穴道经脉，打通任督二脉，贯通身体气血。哎，俺太笨，几年下来才仅仅看出点门道，却练又练不来。”

“俺猜这门功法定是个高人留下的，太过高深极难修练。你且试试，如果能够照法练来，也算了了俺的一桩心事，俺练不来，看到你能练成，心里也是很开心的。”

“是很高深的内功？”沈曲来了兴致，忍痛睁大浮肿双眼定定地瞧向顶上，似乎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那是当然，越是高深的功法越是不易修练。”张贵宝十分肯定道。

“不错，”沈曲赞同，后世的武侠、仙侠小说看得多了，也作这般想法，“你会武艺？”

“曾经练过，可惜练得不好，否则那帮官差狗腿子们岂能拿得住俺，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关在这里两年多了。”张贵宝愤然说来，提腿将脚下稻草踢得乱舞，“还不如早日送俺奔赴刑场，一刀咔嚓了事。”

此人动作，显出身手灵便，也不见扭捏痛嘶，足见身上无伤，敢莫在牢里活得好好的，不曾受过严刑拷打？

“自足太阴脾经的隐白穴起势，沿线冲破大都、太白。。。诸穴，到达会阳穴，继而贯通任督二脉，导入气海，那运功法线就是如此画的，”张贵宝手指线条一一说来。

”俺运功冲过大都穴，到了太白穴无论如何就再也过不去，内力也是不足，气死人了。“张贵宝甚是懊恼。

“啊？我不曾习武，全无内力，岂不是不能冲穴。”沈曲望着顶上那根根行气之线，有些失望。

“练气之初，体内本就没有内力，必需熟习吐纳之法，牢记行气之线，以意驭使循序转气，往返来往周而复始。修练艰苦，必要屏弃杂念日日打坐三个时辰以上，一月后就能感知到体内生起一道随意流转的气息，那便是有了内力。”张贵宝如教书先生摇头晃脑讲来，“如此再以意驭使那道内气，仍然依照先前行气之线逐个冲开穴道，那内气本来极为细弱，照此下去，只要每冲开一处穴道、打通一段经脉，内气便会变大增粗，若能贯通任督二脉，打通体内所有经脉穴道，即刻就令人身轻如燕，力大无穷，一脚踢飞这道牢门也是轻而易举。到那时，若要冲出大牢，将无人能拦得住你。”

“这么厉害，那要练上多久才成？”沈曲心神向往，隐隐也有疑虑。

“天下之大，门派众多，各种精深功法也多不胜数，而能将一门之精深修练至大成者却是屈指可数，至少也要经历十年之上的苦修。不过，俺这两年也琢磨下来，发觉这门功法极有可能是条修练捷径，只要修炼得法，一年就可小成，三年即可大成，可惜俺一直不得其法。”张贵宝叹气不已。

“真的？”沈曲肿目大瞪，谁不想走捷径一步登天，囚牢之灾反而因祸得福，他心下窃喜。

“自然不假。”火把倒**地，张贵宝坐下，将又挡在脸前的长发拨往脑后。

沈曲看出张贵宝眼角肌肤平坦无褶，当是不老，为何嗓音如此苍老。

张贵宝盘膝端坐，注目道：“你要不懂吐纳之术，俺来教你。”

“吐纳之术就在一呼一吸之间，重在平和匀徐，不可忽快忽慢，时轻时重。”

张贵宝闭目示范，只见长发又披落下来遮挡住脸鼻，随着呼吸吐纳，垂在鼻端的一绺长发一扬一抑。

果真如此，瞧了一会便看出张贵宝的呼吸极有节奏，呼与吸间隔相似，发扬起不离鼻尖半寸。

“就照此练。”张贵宝睁眼，“看清上头所画，吐纳之际冥思运气之线，一遍之后再来一遍，不能间断。”

“我起不来身，不能打坐。”沈曲犯了难。

“无妨，平躺也能练，切莫睡着就是。”张贵宝循循善引，“且试着练来，抛却杂念，冥思入定，这般修练对伤势大有益处，恢复更快。”

沈曲心痒痒地急不可耐一试，早有习武之心，玉尘子道长匆匆而别，未予相授吐纳之法，却不想是在大牢遇到的张贵宝教授了内功的入门之法。

闭上眼依张贵宝所示，缓缓一呼一吸，不断冥想着顶上所绘行气法门。

一开始节奏难控，不快则慢，忽轻忽重，痛楚侵扰，杂念难袪，令他一时难以静心。忆起数月遭受之不公，怪只怪身无一技才饱受人欺凌，如此一想，心志弥坚。

经过多番心神较量，神智终于稳定，竟很快地冥思入定，一呼一吸之间身体慢慢舒展放松，痛楚也似褪去。

见出沈曲渐入状态，张贵宝眼中精光闪烁，长发又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看不清神情。

他“嘿嘿”而笑，似是对此景相当满意。

入定渐深，沈曲仿佛进入物我两忘之境，脑中空灵，体内隐约有道触摸不到的气息按照之前冥想，循着那行气法门在缓缓运转。

体内本无内力，那气从何而来，是“异气“所化，还是臆想而生？

沈曲面容恬静，状如沉睡，张贵宝垂首沉默，偶尔抬头看上一眼。

。。。。。

沈曲猛地清醒，悬“身”半空，原来已是午夜，遁入“异境”。“异气”乱窜，消减着身之伤痛。

这时，脑中浮现出行气法门。入定以来，顶上行气法门已经牢记在心。他有心引导“异气”随意念运转，之前试想正一心法，“异气”有过感应，只是那时不得其法。

“异气”太过神奇，倘若能够随意操纵，定能借助练成极其厉害的内功；现下“异气”可用，一旦成功引导，将将使修炼之时大大缩短；“异气”势大，得之相助，说不得数日就能贯通任督二脉。

沈曲满怀希望，打起精神集中精力驱使意念牵引“异气”，“异气”果然有了感应，停止乱窜随着意念所引往脚下隐白穴而去。

他心下狂喜：“真有用，天助我也。”

正自得意，不想变数骤生，“异气”行到中途，突然扭动不止，仿似挣扎，扭动渐渐激烈。

精神之力突地一松，“异气”立刻挣脱牵引，“嗖”地逃走自由溜达了。沈曲当然不甘心，连忙聚集心神强行牵引，连续多次，一至中途，“异气”就剧烈抵抗，心神稍松就被它挣脱逃去。

沈曲气恼，与“异气”的一番较量反而激起了斗志。他沉静下心神，平复了感知到的体内气息，那一刻血液也似乎静止不动。凝聚了全身之力的”强大“意念再度将“异气”牵引过来。

一如所料，“异气”行到中路又行反抗。

沈曲紧绷心神，不令有丝毫松懈。若是此时张贵宝瞧来，定会看到他唇齿紧咬，嘴角又泌出了血迹，一张脸扭挤成一团。面部肿胀本就厉害，这下面目越加变形，眼鼻似乎都已消失了。

”啪“火光熄灭，黑暗中似有感应地亮起一双眸子，犹如窥伺的野兽阴冷地瞧着猎物。当是看到了沈曲的模样，张贵宝目中精光闪烁，似也惊异。

他仍然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瞧着。

“异气”挣扎越发厉害，沈曲猛一恍惚，精神疲累地即将松懈下来。

“异气”得了空隙，动作后撤，大有再溜之势。

沈曲立即强凝意念，不致一溃到底，又将“异气”控制在心。

精神力已显疲态，任他强驱牵引也未进得半分，“异气”地挣扎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

张贵宝瞪大眼，一眨也不眨，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曲，他当然不知沈曲正在和体内“异气”拼死较量，却瞧得异常认真。

沈曲猛然全身一震，双腿僵直地高抬而起，然后“砰“直直地砸下地面。

张贵宝惊得一跃退至墙角，瞧来的眸子更是亮得吓人，直欲射出噬血之光。

“噗”沈曲昂头扬起，出人意料地喷溅出一口血雾，喉间”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