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小心思

这日后晌的他惴惴不安，到得申时未有不适这才放下心来，有些信了陈老九之言：齐月炼丹功夫不到家，丹药吃不死人，也吃不坏人。

夜晚他躺在床上，突觉腹疼，如擂鼓般一阵强过一阵，还一个劲地“卟卟”连续放屁。

臭气熏得他掩鼻下床，抓起一叠草纸急奔到屋后茅厕。蹲下噼里啪啦狂泻一通，腹部才稍觉舒坦。思及腹疼原因，不见陈老九不适，不是食物原因，那当然是丹药导致的。药力起效太慢，这许久了才见不良反应。

他心下惴然：“齐月的药丸仍是有毒啊，腹疼恶泻，一直下去也会死人的。”

清空一出茅厕，秋风凉爽，他身着单衣，微感冷凉。一扫远处，瞥见后方果园有火光一闪而灭，奇怪之下侧耳一听，有细微地挖土声。

“这么晚了，谁在果园？陈老九？出来时听得陈老九的呼噜打得震天响。”怀着疑惑，他轻手轻脚往那处摸去。

月光皎然，他掩身树后，看到前排第三株树下蹲着一人，正用铁器将地面刨挖出一个坑。只见他又往下深挖了一些，然后将一物放入坑内，推土掩埋，起身还以足轻跺了踏实。

等这人立起转身，一袭黑披风、黑巾蒙面，身形佝偻。沈曲好奇之余，忽觉这人身形眼熟，莫不就是那被称作巡检使的黑袍老贼，此人真是了得，麻衣谷高手如云，竟没捉住他。

一念及此，心头一紧，暗自后悔：不该好奇过来，黑袍老贼心狠手辣，如果被发现定难逃灭口之虞。他不比齐娟，在麻衣谷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杀了就杀了，引不来多少关注，掀不起多大风浪。

沈曲越想越怕，紧张得手心泌汗，神经绷紧。只听“咔嚓”一响，脚下不经意间踩断了树枝。

那声本细，静夜中听来却有些刺耳，黑披风猛然抬头瞧来，黑夜中一双眸子透着寒光，甚是骇人。

沈曲惊出一头冷汗，距离如此之近，若对方正是那黑袍老贼，他铁定难逃。

他急转过半身，挺腰解下长裤，一手杵按树身，一手下掏，晃晃悠悠地结巴喊道：“娘、娘的，喝、喝多了，茅房怎、怎地、不见了？憋死了，就、就这…这儿尿…尿。”

他紧张不已，又才自茅厕出来，紧急之下一滴尿也下不来，越急越出不来。

目光下移，一道人影如无根浮萍漂移过来，无声声息的地飘近。

他骇得毫毛竖立，腿脚打摆，却仍是尿不出来。

那道人影贴到身后，一只掌影举起，高过沈曲头顶。

“完了。”那一掌击下，他断无活理，他骇得一闭眼，身子一软。

“哗啦啦”一股尿液泄出，他竟然吓尿了。

睁眼一瞄地面之影，人影尚在，那只手掌悬在头顶三寸之上却未落下。

瞧来黑披风不会放过他的，他又闭上眼等死，可心头怕得不行，后半段尿也撒得断断续续，极不爽利。

待得尿撒尽，发觉头顶不疼不痒，惊然自身似乎还活着。睁开眼一看，地面已没了黑披风影子。

他不敢转身，双手一提腰带，装成醉酒地嚷道：“真他、他娘的，裤脚、脚也尿湿、湿了。”

他一晃，站立不稳侧跨一步，腰身一弯晃晃悠悠地探手摸向裤管，头眼一埋透过胯下往后一瞟，无人，蒙面人已去。

心头一喜：他急中生智，扮作随地撒尿的醉鬼，骗过了黑披风。想来黑披风心有顾忌，死了人麻衣谷还是会追究的。

他自以为分析得对，暗自佩服自己，一番表演也是没得说，影帝级的。

担心黑披风在远处窥视，一路回屋也装作跌跌撞撞，还故意认错了道，在房前多绕一圈才进入屋。

回来及时，未到午夜。

第二日他卯时就起，并非自愿早起，而是腹痛腹泻，后半夜色他来来回回进出了四趟茅厕，这次出来时他面色灰败，四肢虚软。

陈老九瞧出不对劲，要去请谷中大夫诊治。

他婉言谢绝，推辞喝多了生水坏了肚子，休息一日就好，催促着陈老九快去上工。

他怀有小心思：等来齐月诊治，事起服食丹药丸，齐月必须负责。

“真是如此，理由真的这么单纯么？”他扪心自问，面上浮起一丝诡笑。

腹泻难止，每趟跑入茅厕，他总会往后方果园望上一眼，猜想蒙面人在树下埋了何物？好奇心盛，却不敢去挖出来瞧上一瞧。夜里侥幸脱身，若挖出黑披风偷埋之物，岂不等于告诉对方他沈曲窥见了秘密，他没傻到自寻死路。

齐月巳时来的，沈曲刚拉完一趟倚坐在门口，翘望入园小径，神情凄凄，却目光焦灼，宛如望穿秋水盼郎归的怨妇，眼见齐月过来，他神色一敛，一副憔悴奄奄之态。

齐月一走近，皱眉道：“脸色如此难看，可是丹药不妥？”

“吃…吃下师姐丹药，一夜拉、拉个不止，头…呃、昏乏力、胸闷、气短…呃…。”沈曲大口喘着气，向上抬起手臂，抬至半途，忽地无力坠下，软绵绵地耷拉着。

“如此严重，陈老九为何不来寻我？”齐月疾搭沈曲左手脉门，“脉象微弱，身子虚了。”

“如此也好，总算…还了那日不敬师姐之…罪了,哎…。”沈曲不正面回答。

“我岂会下毒害你。”齐月目中闪过急色，她拿出瓷瓶倒出一粒淡红色的药丸，“先吃下这粒止了泻，我再去取些大补丹药来。”

“还吃,真要我死么？”经此一遭，他对齐月所炼丹药缺乏信心，眼见丹药递来，他不愿接却不知该怎样推脱，突地心念一动。

他有气无力地道：“我使、使不上力，请师姐喂入口中。我心、心甘情愿为师、师姐舍命试药，只愿师姐年年清明能为我坟头上摆上一束鲜花，我喜、喜欢**。”

“不得胡说，这种丹药有人服过，止泻有效，不过他们皆不如你这般厉害。”齐月将药丸缓缓地度入沈曲之口，唇指相确。

沈曲舌头一吐，舌尖一舔手指。

齐月触电般缩回手，冷冷面容如上了胭脂般绯红，她美目一冷。

沈曲若无其事的哀叹：“这药丸…入口即化，师姐没有拿错药吧，若仍是昨日之药，我、我只好师姐献出生命了，齐、齐月师姐，勿相忘，常至我坟前瞧瞧啊…”

齐月立起，语气骤冷：“至今一共泻肚几趟？”

沈曲没听出了齐月语气，自忖可怜相装得不够，得加大力度，他苦笑道：“不、不记得了，总得个十七…八、二三…十趟吧。哎…呀…齐、齐月师姐，你怎…生出有了两…两个脑袋…？”

“是么？这样还能活着？也罢，昨日丹药丸还有，与你一并吞下助你献出生命，也好早早埋葬。如此，年年清明我必为你坟前放上一捧**。”齐月神情冷冷地取出又一瓷瓶，倾底倒出十余粒黄色药丸。

沈曲大骇，意识到齐月识破了。若是再吞下十余粒，岂不弄假成真了，真的要献出生命了。

眼见齐月目光如霜，纤手递来丹药，他鼠窜跳起，一溜烟跑往屋后，大叫着：“哎呀，又来了，师姐稍等。”

奔跑中分明传来了齐月地轻笑，他极想瞧瞧那张笑颜，一定美极了吧，可他不敢回头。

茅坑蹲得腿脚发麻，却什么也没拉出，止泻丹药起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