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偷窥

只见那两人不断飞起落下，他来了兴致，轻手轻脚地摸上小土丘。探头俯瞰，小土丘下站有二十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着灰色麻衣。

先前飞上飞下是两个十四五岁稚气未脱的少年，两人甫一落地便气喘吁吁地竖剑相对，两人面颊通红，汗流如雨，却不敢放松戒备，瞪眼对峙。

沈曲咋舌:“如此年少便能高来高去，都是英雄出少年啊！”

先前离得较远不曾瞧清两人如何相斗，见两个少年对峙不动，毫无出剑对攻之意，沈曲心下着急：“快打呀，才到近前就停手，存心不让老子看好戏么？”

见两人仍无动作，一众麻衣者已显不耐。

“齐飞、齐天，不比就下场，算你俩自动放弃。”众人中一苍发的老者喝道。

两少年闻言色变,齐挺剑身，鼓劲意图再战。

? “褚师伯，”一个女子走出人丛，向那苍发老者欠身道:“齐飞齐天比试了半个时辰,内力损耗过大，恳请师伯通融二人暂且下场休息，稍候再比。”

那女子声音温婉柔和，听来年纪不大。

那苍发老者褚师伯摇头轻叹:“齐月，你身为郑师弟门下大师姐，与师弟们朝夕相处，应该请楚齐飞、齐天再比上三天三夜也难以分出胜负。他二人同日入门，资质勤奋相当。按谷主规定，各人门下出二人参加比武，郑师弟指定了师侄张重生，却未指定另一人，否则也不会让他俩拼得如此辛苦。”

麻衣女子齐月闻言点头，担忧地望向齐飞、齐天。

沈曲瞧清了那齐月的容貌，暗赞一声:“漂亮。”

齐月二十上下，眉眼如月，粉黛如玉，肤白如脂，身材玲珑有致。只是神色冷淡，显然不苟言笑，给人冷漠之感。

“他二人先前已经比过两场，仍是难分胜负。”褚师伯又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比过，若仍分不出胜负，你回禀郑师弟，请他再做计较！”

齐月应下，转而对两少年叫道:“齐飞、齐天，且下场待明日再比。”

齐飞、齐天如释重负的一收长剑，心又不甘地瞪视对方一眼。

两人向褚师伯抱拳一揖，回到齐月身旁。

齐月瞧着二人道：“齐天，你身在空中，那一招灵渡飞扬若是剑身再下压一寸，就可压住齐飞的剑锋，再俯身使一招沉肩，必可撞中齐飞，令他落地。”

齐天是个圆脸少年，闻言面有愧色：“齐月师姐，当时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使出灵渡飞扬时，那一寸压不下去。”

齐月叹了口气：“你内力不纯，到了空中难以为继，才会如此。日后需勤练内功才是。”

齐天道：“是，谨遵师姐教诲！”

齐月又对长方脸的齐飞说道：“齐飞，你落回地面后使投云拨月弹开了齐天的剑，左掌当立即使出划云掌击向齐天胸口，为何停了一下？”

齐飞红着脸低下头，“我、我”了两声，便没了声音。

齐月见齐飞窘迫，追问道：“可是累得狠了，没了力气？”

齐飞头垂得更低，轻轻地嗯了一声。

齐月冷冷地瞧着他：“下去多多练习，明日定要分出胜负。”

齐天、齐飞称是，走到了人群之后。

等齐月训完话，褚师伯朝着众人叫道：“江师弟门下齐娟、齐翼，出列比试。”

应声走出一男一女，男子约二十五六，面容黝黑，方正面庞，神情呆木，模样甚是憨厚，当是褚师伯口中的齐翼；女子约二十一二，容颜娇美，雪肤大眼，神情傲慢，似是自视极高之人。

两人进到场中也不多话，横剑于胸做了个起手势后出手相攻，两人出剑动作极快，一时间只见人影剑影纵横，不闻剑击之音。

沈曲瞧得专注，但看来看去，一招也没看清，看得久了，反而有些头晕眼花。他不肯转眼，这打得热闹，瞧着也好玩。

场中两人身形快闪，位置互换。

只听齐翼“嘿、嘿” 两声，二人纵身而起，腾升半空，双剑相抵。

沈曲大是兴奋，心头狂叫：“飞了、飞了，厉害呀！”

他瞧得入神，不觉忘形地昂起头。

身在半空的齐娟运力使剑前推，眼睑一垂，神情一愕。

沈曲昂头注目，恰好与齐娟眼神对撞，暗叫一声：“糟糕！”

“啊”沈曲正待转背下滑，忽听得众人惊呼骤起，抬头一瞧，见那齐娟如断线的风筝下坠。

“师姐。”齐翼大惊，飞身倒坠抓向齐娟。

下方的褚师伯纵身飞起，迎往二人。

那齐娟也是了得，于失势下坠悬空之际身子如彩蝶旋舞一圈，立时斜身倒转，剑尖朝下，“叮”地一响，剑尖触地，剑身一屈弹起，齐娟借力飘然后掠，虽面有惊色，却稳稳落地，身法飘逸如出尘仙子。

那齐翼和褚师伯同时落回地面。

“师姐可有伤到？”齐翼上前关切问道。

褚师伯板着脸，严厉地责问道：“齐娟，齐翼那一掌拍来，为何不挡，是要故意输给齐翼么？”

齐娟惊色消褪：“师伯，有人偷看，我瞧见他不慎之下便被齐翼师弟打中了。”

褚师伯惊然转头 ：“偷看之贼在哪里？”

齐娟傲然一指土丘：“后面。”

褚师伯纵身而起，叫道：“随我捉拿**之贼。”

说话之际，人已越过土丘。

古人门户之别森严，偷武则犯了大忌，若被逮住轻则废功，重则小命不保。即便只是好奇一瞧，却难以说清，必须马上逃离。一滑而至小土丘下，闻听后方之言，他亡魂大冒，哪还顾得上许多，只管撒开腿没命狂奔。

“噗”地一脚踏空，他头下脚上的栽下，其下有水淹没过颈，冷水一激，他急急放脱包袱，掌抵水底手忙脚乱就上爬起。

后背衣襟突得一紧，被人自后拎起。拎起他的自然是那白发老者褚师伯。

将他一拎而出水坑，褚师伯甩手一掼。

“砰”地闷响，沈曲趴地痛苦哼哼不已，褚师伯这一掼使了劲力，着地极重，直摔得人颤身发抖，擦破了头，吃了一嘴泥土。

身后衣袂猎猎，麻衣者随后而至，将他团团围在中心。

“无耻贼子，偷偷摸摸意欲何为，如实招来，否则剑下无情。”一女子喝道。

沈曲右肘斜支着身躯，“呸呸”连吐，将口中的泥土吐出。

侧眼一瞧，那叫齐娟的女子长剑直指，剑尖距他面门不过数寸。

这是第二次有女子斥他“无耻”，第一次是那济南府的小娘子。

瞧向那递进的剑尖，沈曲有些紧张，却不甚害怕，自从那夜掐死强人花白脸之后，他胆气明显壮了。

他往后一缩，故作惊骇地颤声道：“这位大…大姐，哦，不、不，这位女…女侠，当心、当心。小生不是坏人，小、小生见到诸位在空中飞来飞去，以为是神仙降临，一…一时好奇过来瞧瞧。呵呵，真的，小生才爬上去，便被这位大、大女侠发现了，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

口叫大姐时，见齐娟一瞪，他马上改了女侠的称呼。他自称“小生”，希望眼前之人当他是读书人，能轻易放了他。

“原来是个酸秀才。”果然有个麻衣者不屑道。

“一露形，心中没鬼为何逃那么快？再不老实，一剑下去，叫你见了阎王。”齐娟不信，凶巴巴地挺剑前递。

“真的、真的，小生说的都是真的。”沈曲后挪了一屁股，那剑尖离得过近， “诸位大侠都是飞来飞去的高人，小生怕被抓住，不问清红皂白话不待小生分辨一句，随手就杀了，小生可就太冤啊。”

他一抹眼，好似委屈得不行地身子半屈下拜，忽地想到不能磕头，再不能没骨气地磕了，硬气着点不能丢了男子气概，莫让人瞧不起。

一思至此，他不禁直起腰杆，昂起头。

“咦。”齐翼注意到了他动作变化，奇道：“你似乎不怕嘛？”

“怎能不怕，小生怕得要命，尤其怕这位使剑的大…,哦，这位女侠。但怕有何用，要打要杀，小生决定不了。”沈曲一挺胸膛，“不如死得有、有尊严些。”

“噗嗤、哈哈...”麻衣者中多人笑出了声。

沈曲目光一扫，见除了那齐月、齐娟，其余人皆面带笑意，包括那褚师伯。

齐娟被那句“尤其怕”气得俏颜紧绷，齐月仍是一脸冷漠，确实不苟言笑。

见逗笑了他们，沈曲心想不如再表现坚强一点，指不定这群人高兴之下相信了他，就放了他走。

他索性闭眼往齐娟的剑尖一凑，大声喊道：“大、女侠，动手吧，给小生一个痛快，只求莫要折磨小生，折磨得半死不活的。”

“你…”齐娟气极，长剑却往后收缩，实不愿伤害他。

“倒有几分胆色。”褚师伯对齐娟道：“收起剑来，我来问他。”

齐娟怏怏地收回长剑，美目一瞪，那生气的模样也是美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