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山庄有弓也有刀

李承训早就料到佟林与己结交是有所图谋，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于是道：“佟大哥尽管吩咐，能做到的，小弟义不容辞。”

佟林咂了一口酒，吃了几片牛肉，道：“弓刀山庄的刀中帝，有一个妹妹，前不久嫁给了仙凫派的高手易怜香，可没多久，易怜香不知所踪，刀中帝的妹妹一夜之间状若疯癫。”

柳青思沉吟道：“听起来很诡异的样子。”

佟林道：“仙凫派和弓刀山庄对此封锁消息，江湖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李承训道：“佟大哥就是这极少数的人之一了？”佟林点头道：“我是知晓此事，却是段含烟段兄告诉我的。”李承训道：“麻衣神捕段含烟？”佟林道：“段兄的名头可比我响得多。而知悉此事的，除了弓刀山庄一众和仙凫派的秦鱼贯、罗擒虎以及我与段兄之外，还有皖北双剑柴惜玉、顾小葭，崆峒派的飞虹子，关洛笑佛成无量。”

李承训道：“佟大哥需要小弟做什么？”佟林道：“随我一同到弓刀山庄走一遭。”李承训道：“去弓刀山庄？”佟林道：“对，哦，还有，说了半天，忘了问小兄弟尊姓大名？”李承训心想虽说自己行藏暴露，但还是应该留一手以防叵测，敬了佟林一杯酒道：“小弟李风尘。”

佟林见他神态真诚，不疑有他，笑道：“好，李兄弟，今日先休息，明天我们乘船去弓刀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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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是身世，李承训自是不敢招摇，江湖风波恶，他年纪不大，却成长得极快，乎或者说，是江湖让他不得不成长。柳青思感叹道：“这世上坏人太多了。”在认识承训之前，她就听母亲说了很多承训的事情，心里对这个落难王孙既同情有怜悯，自从认识了承训之后，李承训少年英姿，有机谋，够稳重，对承训又多了几分隐约的爱慕，只是，李承训对于姬红裳的情愫，让她多多少少有些酸涩。

李承训对青思呢？

相处了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李承训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事情，柳青思聪明、温婉，有朝气和活力，他时不时地想，如果能一直和青思这样在江湖上浪迹，无忧无虑，谈笑风生，一直到白发如雪，该有多好？而这，可能吗？他自己并没有答案。

作别佟林之后，李承训和柳青思回到客栈里，两个人各自歇息。到了夜里，柳青思找到承训，提议到庭院中练刀，李承训笑着答应了。

中庭院落，星坠银河，素月分辉，明河共影。眼前一树，枝影绰绰，月上枝头，更增意境。

柳青思在明月下，浅浅而笑，一双眼睛明亮又温暖。

李承训就着月色弥漫，挥起手中的盘庚刀，纷扬起落，忽开忽阖，细闻之有兵戈之声，霹雳间有雷霆之威，刀之锋刃迎空低徊，有诗情画意之妙趣……

刀锋掠过花木琼枝，枝头的叶子被扫落于地。

一刀，击破了太古之虚空！

一刀，斩碎了千载之风云！

一刀，斫断了浩渺之苍穹！

刀舞罢，情怀一时也随之舞扬，柳青思心想：“这番相守，可能永久呢？”李承训轻声道：“去休息一下吧，明日我们去弓刀山庄凑凑热闹。”柳青思道：“我不明白的是，弓刀山庄的那什么刀中帝为何要找佟林买刀？”李承训嗯了一声，疑惑地道：“我也不明白，不过纵使那山庄是个虎穴龙潭，我也想去闯一闯。”柳青思本意是想让承训托辞拒绝佟林，见其意已决，就不再多言了。

李承训还刀入鞘，月色洒在他的面庞上，眉目更显得英挺。柳青思忽然想起《诗经》里的那首《月出》，心里暗自念了起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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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城外有个码头，直通弓刀山庄。

海浪声，鸥鸟声，充盈耳际。

由于这个地段属于弓刀山庄、仙凫派的堂口，一般的百姓都不在此摆渡出行。这一天天空是黯黯阴霾，一大朵雨云只等一声惊雷，炸将开来，飒然地洗刷苍天与大地。天穹的某个角落是青白色的，倒映在海面，起起伏伏，沉浮不定。过不多时，夜色便降了下来，云间探出一抹月华，为大地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一艘木船孤独地静候着船客，很快，码头上先后出现了几个人，那是一个麻衣子和一个粗莽青年，还有一对男女剑客。

他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彼此，他们都看向一个地方，就是在茫茫沧海之中隐隐藏着的一处山中庄园，如果你仔细看，你会看到烟云之间，有几许翠绿、几许古朴、几许深邃。

接着，又来几人，这几个人是佟林、李承训和柳青思。

佟林首先走向那个麻衣汉子，道：“段兄。”麻衣汉子正是名满天下的麻衣神捕段含烟。段含烟眼中掠过一丝温暖，道：“佟兄，就等你们了。”佟林向承训、青思介绍其余几人，乃是仙凫派高手罗擒虎、皖北双剑柴惜玉、顾小葭。

柴惜玉三十五六的年纪，气宇轩昂，手中的长剑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显示着他的身份、地位。顾小葭是他的妻子，与丈夫柴惜玉年龄相仿，身材丰腴，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善意的微笑。

这两人是多少江湖人士所艳羡的贤伉俪，所以连一旁傲气满满的罗擒虎都对他们心存敬意。

柴惜玉与顾小葭被称作皖北双剑，柴惜玉师从慕容世家，至于他的师父是哪位，至今仍是个迷。顾小葭是齐云山剑客公孙梦的关门弟子。他们两人相遇在最好的年华，一直恩爱有加，倍受旁人艳羡。

柴惜玉的剑法到底有多强？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在柴惜玉刚刚出道江湖时，他就以一手“天花乱坠十三剑”击败了威震皖南的剑术名家韩宸，那时他只有十九岁，韩宸在他的剑下，连五招都没有走过。韩宸既败，年少轻狂、热血澎湃的柴惜玉又接连挑战了天柱山的十八刀客、黄山派的乌云大师、终南山的张幸等等，江南江北、苏皖两广，无不知柴惜玉之名。

有人甚至将柴惜玉和多年前的孙剑客相提并论，送了一个风雅的外号给他：“康乐剑。”只因柴惜玉的剑法招式皆来源于谢灵运的诗，谢灵运称为康乐公，故此，柴惜玉被叫做康乐剑。

一行人寒暄完毕，上了那艘木船。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船夫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木船上。

众人什么话也不说，点头示意。踏上船，听着摇桨声，看着海面上一圈一圈的波纹，渐渐离海岸越来越远。

水声在船桨声中欸乃，李承训打破沉默，说道：“段大侠。久仰大名。”段含烟淡然说道：“小兄弟，你可知这一路绝非是游山玩水吗？”说着看了看佟林，摇摇头，他不明白为什么佟林要带上李承训、柳青思这两个年轻人。

李承训道：“前辈误会，在下并非游山玩水。”

佟林缓解尴尬道：“段兄有所不知，这位小兄弟乃是耿书云的高足，李风尘。”洛阳琴庄耿书云乃是江湖上的与蓝药仙、草鞋道人比肩的人物，众人听佟林胡诌李承训是耿书云的高足，都惊讶地看向承训。

李承训奇怪佟林为何要这样讲？佟林一笑，继续说道：“各位有所不知，自从弓刀山庄出了连番怪事，耿先生甚是挂怀，刚好高足也想出来历练历练，所以就托我照看一下。”众人恍然，又暗责佟林的草率，此番事端，事关重大，这两个黄毛小儿不惹事搅局倒好，要是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办？

佟林不置可否地一笑，其后又是令人压抑的沉默，空气都要凝滞了一般。

众人在尴尬凝重的氛围中，在明月伴随下，走了十余水里，终于到了弓刀山庄。

弓刀山庄依山而建，其雕梁画栋、高啄檐牙、山石奇峻，堪称宏伟。李承训、柳青思、佟林、段含烟、罗擒虎、柴惜玉、顾小葭等在船夫的带领下，步上一道石阶，拾级而上，每一步都可以感觉到青石的坚磐，时不时，有几根藤蔓缠绕而出，有几条灵蛇悄然飞窜，又见奇花异草，珍鸟凌空，无不让人啧啧赞叹。

石阶很长，柳青思默默数了一下，刚好是九十九级，九九归真之数。过完石阶，看到一道门，门是上古黑檀木，扣着钉环，散发着雄踞一方的气势。李承训心想，若能有幸认识刀中帝，见识一下山庄内的名刀与神弓，就不枉此生了。

船夫送他们到此，就不告而去。他们就在门外等着，过了半晌，一个面目僵硬的枯瘦中年打开大门，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众人，在李承训和柳青思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说道：“诸位，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