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携壶采葛 蔷薇有恨

茫茫的炊烟，苍苍的暮色，天边的夕阳被烧得如火一般，映着斜阳晚色，可以看见山道之上一辆帘幕低垂的马车哒哒驶来，**抽空之声不断作响，抽鞭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眉目粗犷，天气不是很热，但是他的额角却在滴淌着哗哗的汗水，看得出他确实累坏了。

瞥过帘幕，一张娇俏的面颊出现，这女子正是柳时风的女儿柳青思。

柳青思没有和他的父亲在一起。

柳青思看着旁边一个熟睡的少年男子，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被掳走的李承训。

云天涯、虬髯客、耿书云、蓝药仙、花展叶正在沧海之际寻觅。

燕顶天、吴若离、于衔斗在长安，半阙子、孟小蝶、江玉门在岭南一带寻访，均无丝毫消息。

谁也不知道承训竟然在此！

他是被柳青思掳走的？

显然，没那么简单。

此时，距离承训被掳走，已经过去了数天时间。

闲云翻卷，一丝红彩蒙在了承训的脸上，这时，他睁开了眼睛。

柳青思看着他，缓缓说道：“你醒啦？”

承训诧异道：“是你？”承训记得柳青思的模样，可是忽然间，一阵气闷感涌上心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依稀听到柳青思轻轻唤了他几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承训觉得自己的迎香穴上一麻，接着丹田汹涌翻腾，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恶痰，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服的木床之上。

天色有些暗了，一抹月光洒进这间简洁干净的屋子里来，承训看到一盆鲜花放在窗口，幽幽的蓝色给人以神秘的感觉，那月色如水，点染着些许的清风，让他觉得心旷神怡。忽听得吱呀一声，十五步开外的那道门被打开，一名女子款步走来。

那女子身上似有种奇香，竟熏得承训似要醉了一样，于是，他又进入到了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当然，他的神智还算是清醒的，他感觉到那带着香味的女子拿了一个小匙送到了自己的嘴边来，他张口喝了，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不知道喝的是什么，只觉得甘甜中带着微苦，他猛然睁开眼来，看到有一张极美的脸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在注视着自己。

开眼来，看到有一张极美的脸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在注视着自己。

初时他觉得那是自己的母亲，觉得自己这一切的经历都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仿佛此时他还在齐王府里，仿佛他的父亲、叔伯、母亲、兄弟们都会陆陆续续来看一看此刻生病的自己，可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将他从幻觉中惊醒，于是他想起来这个女子的名字——柳青思！

细细一看，这柳青思的眉眼很是动人，比嫣然多了分明丽，比小蝶又多了点温柔，再将目光游移，承训不禁心头一荡，因为他看到了柳青思穿着一件几近透明的衣服，其曼妙的身材几乎是凹凸尽显，这种感觉是他看到嫣然和小蝶所没有的，他完全感受到了自己生理上的某些变化。

柳青思似乎对承训的这些反应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两只手一只端着瓷碗，另一只端着玉匙，眼睛像会说话一般注视着承训，承训饮下柳青思送入口中的这东西，顿觉四肢舒坦，像是有某种力量在心底冲了出来，柳青思奇怪地看了一下承训，承训竟一下子抱住了她！

柳青思轻轻啊了一声，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拥住，一时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承训一下又晕了过去，静静的靠在柳青思温软的身上。只听得一声重哼传来，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妪推门而入，斥道：”好个臭小子，胆敢对我女儿无礼，来人，把他关进地牢去！“

柳青思欲待说话，却被那老妪止住，几个彪形大汉走进来把承训押走，扔进了一口黑漆漆的地牢。

那地牢完全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这一次承训睁开眼，就再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了，自然也见不到阳光。

咣当！

开门的声音响起，那老妪出现在门前，她仔细打量着这个轻薄了她女儿的小子，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小子，今天，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和我女儿成亲，要么就在此处自刎以谢！”

承训的头上因为之前被扔进地牢之时的重创而剧烈疼痛，这个时候头皮还在**，假如你把他的头剃了，一定可以看到暴现的青筋。

那老妪道：“说话呀，再不说话我就用刑了！”

承训勉强提起精神，笑道：“哈哈哈，可笑！”

老妪一拍铁门，道：“怎么可笑了？！”

承训道：“你这个老妖婆，定是没人喜欢，所以见不得这等事，我抱抱你女儿怎么了？抱了就一定要娶她？何况，我又不是有心的！”

老妪怒道：“果然和你父亲是一类人，都是天生的负心薄幸，既然如此，就休怪我心狠了！”

叮得一声，承训惨呼一声，老妪笑道：“这叫子午透骨钉，还不求饶么？！”

承训忍痛道：“你真觉得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吗？呵呵！”忽然脑海中转出刚才这老妪说过的那句“果然和你父亲是一类人”，惊疑不定地道：“慢着，老妖婆，刚才你说什么我父亲？”

老妪道：“你不是李元吉的儿子吗？”承训哼了一声，老妪道：“父债子还，你就认了吧！”第二枚子午透骨钉眼看就要弹出，柳青思忽然出现，拦住了老妪的杀手。

老妪道：“青思，你做什么？”

青思道：“娘，手下留情，我……”

老妪冷冷一笑道：“你看他生得俊俏，动心了？”

青思面颊微红，道：“娘，你别乱讲！”

老妪道：“哼，女儿家的那些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这小子的父亲就是用卑鄙的手段欺骗了我，害得我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你说他可恶不可恶？”

承训暗自思忖：“这个老太婆怎么什么都知道一样？”

那老妪道：“告诉你吧小子，自从你被虬髯客所救，再到你之后经历的一切一切，我是没有一点是不知道的。”

黑牢中，一点白昼的光偷偷地洒进来，承训沉默不语，老妪继续说道：“如果你想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死，不妨听我说一个故事。”

柳青思连忙向承训使眼色，承训只好点头答应，或许是浮想起了些往事，所以这老妪的神态稍微缓和了点儿，承训甚至觉得他其实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心头道：“这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儿！”这么想着，老妪已说了起来……

这老妪名叫商小晴，他的父亲商斌乃是南陈时期的剑术名家，居于黄土高原，故事就是从他的父亲开始的。

的父亲开始的。

据说在黄土高原的英雄冢内隐藏着绝世武功，百年来江湖中人趋之若鹜，却无人能从英雄冢内出来，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而商斌的父亲目睹了真相，于是被活活烧死，自由丧母的商斌从此又失去了父亲，他发誓要找出英雄冢的秘密，可是英雄冢却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这个秘密自然是永远沉埋了。

于是商斌苦练剑法，因其天资卓越，剑道自成一家，名满天下。后来，他的妻子为他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就是商小晴。

商小晴十七岁的时候遇到了十九岁的李元吉，其时天下已经频临大乱，一次李元吉在狩猎途中遭到王世充手下的伏击暗算，身受重伤摔落悬崖而被商小晴所救，两人渐深情愫。在那段时光里，他们一起踏青赏景，恍如神仙眷侣。

李元吉承诺为了心爱的女人愿意放弃了世子爵位，两人归隐泉林，不料，天下大乱，李元吉始终放不下建功立业的争雄之心，便离开了商小晴，商小晴伤心欲绝，认为李元吉骗了她的感情，发誓要杀死李元吉。

李元吉不知道的是商小晴的父亲乃是剑术名家，商小晴自然不是弱女子，奈何天下板荡之时，要找到李元吉谈何容易？

就在闯荡江湖之际，她遇到了柳时风，慢慢地柳时风喜欢上了她，在一番又一番的纠缠之后，柳时风终于获得了商小晴的芳心，可是对于李元吉的薄幸，商小晴无法轻易释怀，于是柳时风答应他去杀掉李元吉，可始终未能成功。后来，他们生了个女儿，商小晴因对元吉不能忘情，遂为千金起名柳青思，以藉相思愁苦。

之事，夫妻从此分飞。

在李元吉遇难之后，商小晴性情大变，毕竟，这是她第一个为之动心的男人，那一天四亲卫救出齐王遗孤之事她听人悄悄说了的，后来，李元吉遗孤亡命江湖的传闻一直就不绝于耳。

刚好，某一天，商小晴发现了虬髯客带着几个形迹可疑之人出现，便跟踪，她猜想那个小孩必定是李承训，想去抢了来，几年下来，对于李元吉的仇恨不由也淡了。因为李元吉喜欢蔷薇，商小晴就在罗浮山种了很多的蔷薇，自称蔷薇夫人，此处正是蔷薇谷。

听到这些，承训心下怵然，看着这个为了爱孤苦一生的女人，不禁神伤起来，年过五旬的商小晴道：“当时我见过你，所以我前些时候看到你就断定是你。”

承训道：“那你、那姑姑你抓我来是何目的？”他本要口出恶言，还是忍住了。蔷薇夫人本是要抓他来好好折磨一番的，但听他叫的这一声姑姑，怜惜心起，心想自己不能和元吉在一起，就对他的这个遗孤好一点吧，幽幽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承训却道：“姑姑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什么齐王遗孤，我叫云风尘。”

蔷薇夫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道：“你的眉眼口鼻确实和他像极了。其实你父亲死后的种种都不那么重要的，谁也不知有些传言是真是假。”

承训自小流落江湖，见惯了波云诡谲，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之人没有防范之心？所以他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并非李承训，而叫云风尘。

蔷薇夫人笑道：“云风尘，云风尘，你小小年纪，又经过几多风尘呢？”承训道：“姓名乃是父母所起，为之奈何呢？”

蔷薇夫人也不再说什么了，转身离去，也没说要杀他，也没说要放了他，柳青思和承训相顾无言。

就如此，承训在这牢里待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每日三餐都有人送来，这天也不明白是什么日子，蔷薇夫人派人把他接出地牢，在一个花庭想见，满目蔷薇，让许久不见天日的承训心怀大畅。

畅。

花庭内，除了他，就只有蔷薇夫人，并未见到柳青思，蔷薇夫人穿了一件单色青衣，神情有几分零落，她手中握着一柄剑。

承训道：“姑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要在这里杀了我祭花吗？”蔷薇夫人听得一笑，道：“这把剑，是当年你父亲送给我的，我当你刚遇到他时，他也是你这般年纪。”承训只听她说着而不搭话。

夫人望着蔷薇，仿佛回到年轻时候与元吉初遇之时，元吉于山前翠微处，手携玉壶，在她耳边吟诵：“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这是唱诵儿女之情的经典名篇——《采葛》。

　相恋之人无不希望朝朝暮暮相伴，分离对他们是极大的痛苦，纵使是短暂的分离，对他们来说也是经受不住的。

承训不禁想，当年父亲心中一定还是有这么一个女人的，只是，只是为什么李元吉不去找她？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一朵蔷薇下，蔷薇夫人眼角有了泪水，承训不禁走过去为她拭泪，蔷薇夫人拦住了他，忽然，一剑刺向承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