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桃花矶 逢水寇 刀光掠 戏为盟

每年斩杀的巨鲨，船帮都会与观者分食。付一笑对云天涯道：“其实，这一次还不是最凶险的，三年前，我们在此处遇到了三条巨鲨，死了将近四十名兄弟！”云天涯、于衔斗还有承训心头唏嘘不已。当晚，众人分食了巨鲨，酒足饭饱，各自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便起锚出船，欲回余杭，黎跃山再三挽留，要和云天涯拼上几晚的酒，但是云天涯挂念娇妻，并不想应允，正在为难之际，承训道：”黎叔叔，我嫂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叔呢？”众人哄然大笑。黎跃山笑道：“哦，哦，哈哈，瞧我，云兄，不好意思，我黎跃山就是一大老粗，所以至今光棍一条，倒险些误了云兄的闺中之事，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咱们不醉不归！”众人被他逗得啼笑皆非。

云天涯笑道：“那是自然，黎兄，各位，保重了！”付一笑道：“跃山以后说话正经点儿！走了！”黎跃山等人大笑，目送他们渐行渐远。黎跃山道：“云天涯，这家伙我总有一天要把他撂翻。”听到这话的人，估计都知道昨晚他被云天涯在酒桌上收拾的上吐下泻一事，却没人敢拿这事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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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风正好，**无云天。

付一笑望着茫茫烟水吟诵：“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云天涯笑道：“付大哥竟是个如此雅致之人。”付一笑道：“哈哈，忽然只觉往事如云，有所感慨。”云天涯道：“付大哥身为万船帮帮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付一笑叹了一声，道：“纵是当今天子，我想也有他的烦恼吧？”

云天涯笑道：“那倒也是啊。”付一笑慢慢说道：“我们估计明日傍晚会回到余杭，待会说不定会遇到一些麻烦。”云天涯诧然道：“麻烦？”付一笑道：“兄弟听过鳄沙帮吧？”云天涯点了点头。

鳄沙帮是齐鲁一带靠贩卖私盐为生的帮派，帮众数千，堂口无数，行事尤为诡秘，因从不讲江湖道义，故深为黑白两道所不齿，朝廷为了制衡江湖，也从来不予理睬。

付一笑说道：“十年前，我在收整天下漕帮水运之时，唯独这鳄沙帮一直不遵我号令，并不断作对，他们的帮主金长发，也是个桀骜不驯之辈。”

云天涯道：“大哥为何要收整天下的漕帮水运？”

付一笑道：“我付一笑生于乱世，长于乱世，见了太多的生民涂炭，也和当时的大多数豪杰一样，希望救民于水火，可惜我没什么本事，只知在水上打混，当时漕帮水运极其混乱，给水边的百姓造成了太多的麻烦了，一次，我实在不平，便杀了当时的漕帮老大游河生，又打败他们漕帮的十大船夫，将他们的生意接手了下来。”

云天涯道：“嗯，漕帮的势力很大，走的是黑道，在当时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

付一笑道：“我当时立下宏愿，要在五年之内将天下漕帮水运的势力归并，为天下开一条光明正大的水路，当时想黎跃山这些兄弟也抱有同样的抱负，所以便一直跟着我了。”

云天涯道：“待会我们也许会遇到金长发？”付一笑道：“哈哈哈，没错，待会你带着贤侄来见识一下，我看这孩子眉目奇秀，倒是个练武的材料。”

云天涯道：“大哥莫非是想收我那侄儿做徒弟？”付一笑道：“怎么？你不愿意？”云天涯暗道，若承训跟着付一笑，将来倒得了一个好大的靠山，付一笑的武功远在自己身上，承训师从于他当然再好不过，笑道：“大哥说得哪里话，这孩子能拜你为师，实是天大的造化。”

付一笑沉吟了一下，笑而不语。云天涯一愕，付一笑大笑道：“兄弟不必诧然，一切事情，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云天涯望着波光水痕，似笑非笑，付一笑又道：“出其不意的事情太多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更多呢？不过兄弟，能结交你，我付一笑真的是从心里感到万分的荣幸。”

云天涯相信付一笑说的是真心话，于是道：“大丈夫本不应隐瞒什么，但还是要希望大哥能恕我之罪。”

付一笑摆摆手道：“没什么的，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们，我就知道这孩子绝不是你的侄儿”说着莞尔起来。

云天涯道：“大哥目光如炬。”付一笑道：“现在什么也别说，我和这孩子也是有些渊源的。”云天涯诧异地看着他，付一笑继续说道：“这一路，我先看看他的胆识如何？”承训轻轻地走到两人身边，把他们吓了一大跳，三个人奇怪地笑笑，却都不说话。

船又行一阵，一座高山宛如笔架直耸入云，付一笑道：“这即是笔架山！”云天涯道：“我曾听说郑道昭在笔架山摩崖之上题有碑帖。”付一笑道：“有机会去看看，一堵魏碑丰采。”

渐行着，经了个波浪，付一笑指着前方，道：“那边出海的码头乃是我刚出道时闯荡地方。”

众水手不禁大声吆喝，船风江影，无比动人。

码头上是靠船堆物的水工建筑，造的简单，一队卫兵把守，来往商旅要经过盘查才能顺利出关，付一笑的万船帮当然不用守这样的规矩。

海风呼啸，海水深蓝，**阔大，磅礴汹涌，一股大气充塞苍穹。

付一笑道：“自从李世民登基，对海域的管制比隋朝的时候严了许多，没有那个通关文牒想出海就难了。”

云天涯道：“我也在水上做过营生，这样还是清楚一些的。只是那些行商的把大把大把的金箔给了官差只为了一纸通关文牒，不知道心疼不？”

付一笑道：“商不惹官，舍财免灾嘛，没啥好心疼的。”云天涯道：“付兄倒挺豁达。”付一笑道：“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完了。”

忽闻噗通一声，一名水手跳进海中，游了几圈，浮上船舷，吐了一口海水，笑道：“这水还是那么咸！”

付一笑道：“舱储的淡水可用半年，我们倒没机会喝海咸了。”水手道：“今晚捕点鱼虾来吃。”付一笑道：“听闻云兄捕鱼乃是天下一绝。不妨？啊，哈哈！”云天涯谦然，却又推攘不得，便取来渔具，甲板上不多时即堆满了海类，一水手道：“痛快痛快，云大哥好手段！”

付一笑却道：“前方二十里处有个桃花矶，有鳄沙帮的水寇横行，我们要务必当心。”众人称是。

桃花矶的桃花已经谢了，六月天气炎热，此处横行的鳄沙帮水寇更加猖狂了，一般的商旅都不会经过这里，但付一笑却不在意。

一名水手对云天涯道：“桃花矶水寇的头领叫金长发，据说是新罗国善德女王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不满姐姐当政，便带着一拨党羽叛走海上，作了这为祸的水寇。”

于衔斗笑道：“金长发武艺高强，奈何做贼，呵呵！”

付一笑转过头向承训道：“贤侄，你呢，怕不怕水寇！”

承训笑道：“区区水寇，何足道哉！”

众人又是一笑。

大伙儿豪兴不浅，就看金长发有没有胆子来劫掠了！

这时，一个叫袍子的水手大呼：“你们快看！”

桃花矶赫然出现，十余艘长舰以万钧之势朝商船逼近——

付一笑指挥道：“兄弟们，抄出我们的家伙！”

容不得多说，几名水手已挟着云天涯、于衔斗、承训进舱，看来这金长发并非什么易与之辈。

水寇的长舰距他们已不足十里。

对方传来呼喝，叽里咕噜不知说的什么，估计是某地的方言，半天没得到答应，又用蹩脚的官话喝道：“鳄沙帮桃花王在此，尔等快交出美女珠宝！”

付一笑大笑，一名水手喝道：“大胆水寇，可知来人是谁？”

对方笑道：“任你是玉皇老子又能怎样？”

付一笑轻哼，水手喝道：“休要放肆！金长发你听着，此乃大唐京杭万船帮帮主，识相的速速放行！”

双方船舰之间相距十三步。

金长发从明晃晃的刀丛走出，金发及背，乌目鹫沉，左手握了把银刀，阳光扎在他满嘴的胡茬上。金长发道：“原来是付帮主！”

付一笑听他不伦不类的汉语很是好笑，道：“金头领可否卖个面子？”金长发道：“付帮主威震京杭，听说武艺不错？”付一笑道：“在下商贾一名，哪有什么武艺？”

金长发哼道：“我念你是有身份的人，给你个机会，若你打赢了我、但行便是，若你输了，你这一船的东西可就全归我了！”

水手们看向付一笑，付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和金头领客套了，去我的刀来！”一个水手很快拿了把长刀递与付一笑。

承训道：“云叔叔，看来付叔叔很厉害的样子呢！”云天涯笑道：“别说话，看看你付叔叔怎么大展神威！”

承训嘻嘻一笑，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段时间，他总会发自内心的笑，这对于有着一段非常经历的他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只见金长发大刀挥舞，但见十一根拳头粗细的铁链锁住四艘船，形成一个水上教场，正是要水上搏斗，付一笑知道，稍有不慎即会命丧沧海。

两人刀一错，旋步飞身，轻落在铁链上，铁链摇晃不定，其下是万顷汹涌险浪。

金长发斜眼道：“你功夫不错！”

刀一直，劲气扑面！

付一笑的长刀迎头挡住，两股气流震起一墙三四米高的水瀑。

锵锵锵！

双刀斩了几个回合，水手水寇们在两边呐喊助威，付一笑的刀尖抵住金长发的刀刃，金长发一个回马，攻向付一笑腰身。

付一笑鹞子翻腾，脚点铁链，众人想只要他有一步之差，就会死在金长发的刀下。但金长发知道付一笑的深浅，付一笑脚步在十一根铁链上从容信走，忽然一刀朝金长发猛砍过来。

金长发失了下神，连忙躲开，砍了两刀，皆落了虚。

付一笑长声一呼，长刀接住金长发的刀锋，金长发太阳穴急剧跳动，握刀的手爆满青筋，付一笑稳占上风，这也只他二人明白，旁人看着，还是伯仲而已。

呼喝声、助威声、海浪声、咆哮声……各种声音交织，在烈日下奏响着。

金长发作恶海上，看来从未遇到过付一笑这样的高手，不由悔极，付一笑察出端倪，立刻收刀，笑道：“金兄好身手，在下佩服！”

金长发尴尬地一笑，两人退回船上。

水寇们都以为金长发得胜，金长发却朗声道：“付帮主的武艺我很佩服，这海上你想去哪就去哪，我姓金的不管了，兄弟们，撤！”水寇虽然疑惑，也只好照办。

付一笑道：“慢着！”

金长发回头道：“付帮主还要赐教么？”

付一笑吩咐左右，道：“你们抬两箱珠宝给金头领！”

水手迟疑，付一笑道：“金头领，咱们交个朋友，两箱子珠宝权当是我送的礼物。”

水手应声去抬了两箱珠宝送到金长发的船上，鳄沙帮的水寇们欢呼雀跃。

金长发双眼放光，这两箱珠宝够他花费一阵了，对付一笑一竖大拇指，道：“付帮主豪气，以后你就是我金长发的好朋友，我保你在我的海域畅行无阻！”付一笑道：“那么金头领，我们后会有期！”金长发道：“后会有期！”双方船舰开动，付一笑也不理金长发适才所言有多少水分，桃花矶总算是顺利通过了。

承训不停地跟付一笑说东说西，希望付一笑能将刀法传授于他，付一笑只是笑笑。云天涯道：“小子，你付叔叔的刀法可是不轻传的。”承训道：“为什么不轻传？难道瞧不起我？”众人一阵大笑。

承训哼了一声，付一笑又笑说道：“刀不可轻传，但是啊并非不传，等咱爷俩再熟一些了再说了。”承训道：“怎么才算熟？”

付一笑想想道：“这样，哪天你能在酒桌上把付叔叔撂翻了，付叔叔一定将这路刀法倾囊相授，如何？”

承训眼珠一转道：“真的？”付一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承训显然不尽相信，伸出一手道：“口说无凭，拉钩！”付一笑哭笑不得地跟他拉钩为盟。承训道：“那，付叔叔，你这路刀叫什么来着？”付一笑道：“这路刀是我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自创的逍遥水上漂。”承训道：“哇，这个名字我喜欢！”众人莞尔。忽然一名水手惊呼道：“帮主，你看水面上！”

话刚说完，一名水手就已翻身下水，迅速游向那漂来之人。付一笑打量了一下道：“看来是个小孩子。”那水手动作也真的是快，身手也算矫捷，三下两下的就已见他抱着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女孩跃上甲板，滩了一地的水。

付一笑赶紧探了探这小女孩的鼻息，轻轻说道：“幸好救得及时，小命算是保住了，来，将她抱到房间里，请梁妈给她洗洗身子，换套干净的衣服。”

承训见那小女孩睫毛弯弯的煞是可爱，又楚楚可怜，一颗心竟不由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