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食梦貘

车子就这样缓缓的启动了，这头毛驴似乎拥有破除迷雾的能力，它所到之处，灰色的迷雾就像被利刃破开一般，向两侧翻滚而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妈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前面原本身形娇小的毛驴似乎一直在变大，现在已经长到比马还要大一圈了，而它奔跑的速度好像也越来越快了，伴随着驴蹄子每一次的蹬踏，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也寸寸开裂，回头望去，惊恐地发现身后的走过的大理石路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漆黑的虚空。

而道路两旁随着雾气被破开，显露出的也不再是倒立的房子，而是像电影幕布一般的画面，画面上放映的正是我妈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

被推入手术台的画面，生活中和我爸吵架的画面，两人结婚的画面，相识的画面，就这样一幕幕的以倒叙的方式扫过。

这时，我妈想起了以前听老人讲过的传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以倒叙的方式看到自己所经历过的一生，当你最后看到自己出生的那一幕时，也就是你将要往生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了，因为生与死本就在同一个起点。

想到这里，她反而觉得有些释然了，“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平安诞生，快乐健康的成长...”这就是她当时心里唯一惦念的事情。

故事讲到这里，我爸的眼圈有些泛红了，颤抖着双手，点了一根我送他的芙蓉王，深深的吸了一口，又捋了捋头顶仅存的几缕头发，仰头盯着天花板的日光灯管半晌没有说话。

“假烟...这烟味不对”

“不能够！我和那家老板挺熟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敢卖我假烟？”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点挂不住面子，赶忙拿起烟盒仔细端详。

“没毛病啊？味道闻着也对路子！咋抽出来是假的？”

“呵呵，你小子刚踏入社会，忒嫩！熟人就不会坑你么？你啊！！多吃几次亏，上几次当也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仰头望着日光灯管，仿佛一个饱经世事的哲人。

“爸，那个烟....您好像拿反了”

“哎你说你妈那个时候，她就真只想着孩子？没想过我吗？早知道你这么不懂事，何苦冒这么大危险生下来！”

老爸老脸一红，把屁股还冒着烟的芙蓉王弹进了垃圾桶，巧妙地用对我的人身攻击转移了现场的尴尬。

“嗯，我觉着她肯定也想您了，就是没好意思和您说而已，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在他们家买烟了！您快接着讲吧。”谁让他是我爹呢，我只好借坡下驴，完美的避免了父子之间因为装逼而产生的隔阂。

“后来...，那头小毛驴已经不知不觉长到了大象一般大小，而道路两旁的人生回放，也到了她童年时期的事情，此刻在正前方，虽然有灰色的浓雾弥漫，却已经隐约看得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长方形的影子，我妈的第一直觉就是，那里应该就是终点了吧。”

看着自己的生命即将抵达终点，换成谁都会感到紧张，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不要和它走，再往前的话就没法回头了”

回头望去，一只小马一般大小，长着纯白色的翅膀，周身泛着白色光晕，身体有点像穿山甲的独角小兽，以闪电般的速度向驴车方向追来，那头大象大小的驴子听到声音后，仰头发出雷鸣般的嘶吼，反而跑得更卖力了。

但终究还是白色小兽的速度更胜一筹，它很快就飞到了板车的旁边对我妈说了一句话：“我带你回家！”

在这生死的抉择间，根本用不着多想，我妈瞬间就鼓起了勇气，从板车上站起，一个纵身就跳到了白色小兽的后背上，据后来的形容，她当时本来已经紧张得要死了，但不知为什么，在跳到那只白色小兽后背上的一刹那，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居然完全消失了，在白色小兽周身光晕的笼罩下只觉得无比的温暖，仿佛只要和这只小兽在一起，周围任何恐怖的景象都已不在话下。

白色小兽看到我妈已经跳到了自己的后背上，转身飞快的向相反的方向飞去，身后那只巨大的驴子顿时恼羞成怒，原本黑亮的双眼也变成了赤红色，踏着漆黑的虚空嘶吼着追了过来。

因为身上多了一个人，小兽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很多，而驴子因为愤怒，速度也比刚才快了很多，没过多久，两者间的距离就缩短了不少。

就在这时，那头巨大的驴子脖子上的铃铛再次急促的响了起来，伴随着叮铃叮铃的诡异铃声，弥漫在周围的灰雾似乎变成了有生命的物质，翻卷着向小兽袭来，好在小兽动作十分灵活，灵巧地避开了这些攻击。

也不知道飞了有多久，只觉得身边灰色的雾气越来越淡，身边环境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就在我妈以为他们终于逃了出来的时候，小兽忽然身形一顿，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它的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只灰雾触手死死的裹住了，只是这一瞬间的停顿，无数的灰雾触须翻滚着卷了上来，身后的浓雾里，巨大驴子赤红的双眼与粗重的**声伴随着诡异的铃声也越来越近。

灰雾翻滚着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灰色巨手，向我妈拍了过来，这只灰色巨手虽然巨大，可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小兽猛地转过身，身上泛起银白色的光晕，这光晕像护盾一样把他俩笼罩了起来，正面承受住了这巨手惊涛骇浪般的一击。

但护盾仅仅阻挡了一次攻击，便被灰色巨手拍的粉碎，在盾破的同时，一股能量迸发出来，强大的冲力将我妈和白色小兽推向了身后光明的虚空。

一直追着他们的那只黑色巨驴，似乎无法进入到这片光明的空间，只能站在明暗的交界处不甘心的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嘶吼声。

我妈抱着白色的小兽，在白色的虚空中不断的下坠，她发现怀里的小兽气息越来越弱，原本有一匹小马大的小兽，此刻已经变成了小猫一般大小。

想到这只小兽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可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挽回它不断流失的生命，眼中的泪水如泉涌般流出，沾染了泪水的小兽开始渐渐变得透明，就这样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然后你妈就生下了你，虽然术中确实有过大出血的危机情况，不过都被你妈用顽强的意志挺了过来！也算是福大命大啊！”

老爸嘬了一口烟，表情又开始惆怅。

“有这么夸张吗？怎么听起来跟修仙小说似的？您没往里边添加艺术成分吧？”

虽然听故事之前，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一个梦居然能做的这么玄乎，特别是最后一段，这明显是羽化成仙的节奏啊！

老爸似乎被我的质疑弄得挺不高兴，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

“你妈当年就是这么和我讲的！有疑问去问你妈！还有啊，后来我们找先生问过！先生说那只白色的小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食梦貘，是一种专门吞噬噩梦的神物，就是为了纪念它的救命之恩，你妈无论如何都要给你起名为小貘。”

听到了名字的由来，我不由得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失落感。

“因为一个像玄幻小说一样夸张的梦，就草率决定了跟随我一生的名字，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而且像你们说的，如果那只白色小兽真的是梦貘，为啥它最后反倒被打散了？”

“我怎么知道？”老爸有些不耐烦的回道，“我又不是梦貘，有可能救你妈那只是个新手貘，功力不够吧。不过对于你名字这件事，我确实也是有些想法的，本来我就是一家之主，名字应该由我起才对嘛！而且我老早就想好了一男一女俩特别棒的名字临了还都没用上！”

我一听！嘿！这有戏啊！！还不赶紧顺杆往上爬，搞不好还能窜通老爸，改个好听点的名字呢

“爸！您给我说说，要是没这档子事，您本来打算给我起个啥名？”

“嗯，我本来的打算啊，要是男的，就叫王铁柱，女的就叫王红翠，你听听，是不是比你现在的什么小貘好听多了，铁柱多霸气啊！这才是男人该叫的名字！”

在听到铁柱的一刹那，我的内心顿时变得无比平静，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抬头看看那滋滋作响的日光灯管，想起自己一直纠结名字这件事是多么的可笑与幼稚，那只英勇献身的貘.....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