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席之谈（下）

杭州，夜，某街道。

杨皓轩漫无目的地走着，目不斜视，只是向前走，不为外物所动。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静静地徜徉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走进了一家酒吧。

没什么特点，除了妖魔鬼怪地喧闹，杨皓轩感不到任何生气，他选了一个前台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鸡尾酒慢慢喝着，而他旁边的位置很快有人填补。是个女的，妖娆妩媚，白皙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吐气如兰：“帅哥，一个人吗？不请我喝一杯？”

杨皓轩又要了一杯鸡尾酒，推到她面前，她故意翻着白眼晃动酒杯：“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杨皓轩笑了笑道：“我喜欢男人。”

女人脸色一变，把酒杯放下，哼了一声，径直走了。

然后又有一人递上，这次是男的，杨皓轩挑挑眉，看过去，是三十多岁的男子，英气纵横，眼神却颇显无助。男子望着那杯被女人放下的鸡尾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又要了一杯，不过是威士忌，他啜饮着，不发一言。

杨皓轩嘴角漾出笑意，问：“有心事吗？”

男子看了看他，轻蔑一笑：“年轻人，回家睡觉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真是爱说教的人，你一定从事着爱说教的职业。”

“观察力不错。”男子一杯一杯地喝着，“我就是太爱说教了，把自己陷了进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我所坚信的东西永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真，我太天真了。”

杨皓轩要了新的一杯威士忌，推到他年前：“如果愿意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男子把那杯威士忌抢过来，一饮而尽：“也好，这里没人认识我，我就给你说说。”他含糊不清地嘟囔几句，才继续下去，“我的同事，准确的说是我的助理家人被威胁了，哦，不算威胁，是被绑架了，助理非常无助，而我要彻查到底，可遇到了难以想象的阻力，这座城市的各个部门都在阻挠，他们在害怕什么呢？我不明白。”

男子顿了顿，忽然用充满苦涩地语气说：“一百年前，先辈们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做出那样的牺牲，是因为他们是相信着的，相信着自己是在全心全意地去建立一个充满尊严和自由的国家，一个由人民来当家作主的国家，一个中国人自己的国家……”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下来，“我的信仰，我的信仰……”

杨皓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明白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是顺从还是反抗？”

“人在做，天在看，人斗得过天吗？”男子苦笑。

“董队。”一个声音在两人后面响起。

杨皓轩看过去，是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姑娘，一脸憔悴，不禁心头一跳，男子继续喝酒，不敢转头：“孟璇，我无能为力，已经向宋局递交了辞呈，我是干不下去了，你也别查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孟璇语气飘忽道：“董队，你告诉过我，你在守护的是一个秩序，为什么你要放弃？”

男子苦笑一声：“孟璇，你还记得程妍清吗？”

孟璇愣了愣道：“那位传奇警督？”

“传奇的确是传奇，不过很多内幕你不了解。”男子心灰意冷地说，“就比如说程妍清的弟弟，是**犯，有一次犯事，把一个农夫的妻子**了，程妍清让农夫背了官司，很残酷，不是吗？”

孟璇目瞪口呆，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又问：“如果你早来队里一两年的话，应该还听过江玉。”

“江玉？前任局长的行政秘书？”孟璇喃喃道。

“对，汪局长的行政秘书。”男子狠狠灌了一口酒，“江玉是个好姑娘，可惜就是太天真了，有一次局里打击毒贩，缴获毒品毒资，姓汪的吞了一半，江玉恰巧在摆弄局里新进的一批监听设备，意外得知此事后傻乎乎地去劝姓汪的改邪归正，结果三天后就‘不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翻车溺死’，嘿，江玉死后第五天，就不知道哪路的英雄好汉把姓汪的在睡梦中割了喉咙！报应啊，报应，人在做，天在看，人是斗不过天的。”

孟璇默然地坐在男子身边，要了一杯酒，幽幽道：“董队，如果我哥死了，那个姓程的会遭报应吗？”

男子沉默良久，把酒喝干，酒杯狠狠地顿在吧台上：“不，这世上有钱有势就是一切，连鬼都怕恶人，好人才总被妖鬼缠身！孟璇，你还年轻，该低头时就低头，我离职之后，如果你坚持不下来，就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当个社会人，照样能过日子。”

“董队，你不该这样的……”

男子拍了钱在吧台上，临走之前才说了一句：“我家门上的油漆还没干，我的女儿才上三年级。”

孟璇一怔，眼睁睁地看着男子离去，杨皓轩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完了全过程，才招招手让调酒师调了一杯炸弹，推到她面前：“我不喜欢坏人，喜欢好人，我愿意保护好人，你愿意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吗？”

孟璇抬起眼皮瞅了瞅他，又低下头，默然无语地喝酒，杨皓轩继续道：“你相不相信总有一种守衡力量在暗中存在，有些人，是安菲女神也容不下的。”

“安菲女神，谁啊？”

“我信仰的一个神祇，代表宽容与谅解，超度所有犯过罪孽的人去往极乐世界。”

孟璇斜眼看他，把调酒师叫过来，给了钱，然后才说：“我不信神，所以我才选择警察这个职业。”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摇摇晃晃，看样子喝了不少，杨皓轩付了钱追了出去，扶住她，说：“我看我们有缘，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孟璇脸蛋红红的，嘿嘿笑道：“想泡我？还是现在就想把我弄上床？告诉你，我早就不是处女了，你要想吃别人的涮锅水，那我奉陪到底。”

和酒疯子说不了话，杨皓轩摇摇头，招了一辆出租车，还不等把她塞进去，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去，对面，一男两女正在过马路，向这边走来。

其中那个身材火辣的女子似有所感，也抬头望来，然后两人对视，她微微一笑，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杨皓轩笑了笑，低声道：“终于找到你了，智慧……”

“你说什么？”孟璇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算了，来日方长，我先送你回去。”杨皓轩抓住孟璇乱摇的手，想把她推进后座。

孟璇突兀地哭起来：“家？我还有家吗？哥哥被姓程的抓走了，老爸吓得脑溢血住院，我没有家了！”

哭声吸引了这边的一男两女，林子锋抬头看了看道：“好像是那个女警察，还有……那人怎么那么眼熟？”

爱美丽眯着眼睛摇头道：“得了，管那么多，找不到杀程公子的机会，我们得赶紧去南京了，桃子她们已经呼唤我们不止一次了。”

“也是，走吧。”林子锋自失地一笑。

自始至终，玉灵都没有向那边瞅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