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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胡氏双姝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7/4/26 17:30:38

崇训宫显阳殿正中黑漆款彩百鸟朝凤图围屏之下、象牙嵌八宝金莲的矮榻之上,当今大魏朝的两位圣主正垂脚并列而坐。

少年人的成长最能见证光阴流转。五年一别,天子元诩已从黄口小童成变为束发戴冠的少年。因并非正式的朝见,天子只穿了一身清凉的朱红错彩罗纱袍,未穿单衣,脚蹬着一双五彩云纹锦履。

他的面容与生母胡太后十分肖似,眉目清朗,鼻头微翘,特别是眼形,呈饱满的杏核状,瞳孔黑如点漆。只是大约因着酷暑的缘故,眼神略显涣散,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元诩冲龄嗣位,初登大宝年仅五岁,如今算起来,胡太后辅政已整整十年。虽已人到中年,太后姿容未改,依然一副花信盛年的模样,通身的装扮更为随性——外穿紫碧纱纹大袖衫,内穿朱紫纱纹裙,梳着高耸的佛祖螺髻,除了额前贴着羽翠贴金的华盛、双耳垂着翠玉明月珰外,不仅未戴莲冠、珠冠或金步摇冠,发髻上竟连一支花钿、雀钗都未用。只在鸦青油亮的鬓鬟处斜插了一支吐蕊盛放的优钵罗莲,手里还拈了支硕大的千瓣并蒂白莲。

盛装宫女于二圣身侧轻摇孔雀羽翣,缓送香风。优钵罗尖而狭长、白紫相间的花瓣微微颤动,犹如双双青白分明的佛眼。太后身上的罗纱披帛、织锦裙带亦随风翩飞,把个人间女主衬托的好似三危山洞窟的飞天菩萨一般。

“此大暑天,真难为国师也!”胡太后摇晃着手中的白莲,依然不改调笑之意。看来,今日的暑热丝毫无损这位菩萨女主愉悦的心情。

前日朝会上,胡太后亲赐宋云紫袈裟、毗卢帽、镏金锡杖,进二品阶,封国师,随行人等各有封赏。又诏曰将在宫中敕建翻经院,届时请宋云入宫主持梵文经卷的翻译。昨天刚得了封赐,今天就齐整的穿了来,又是这样的大暑天——但宋云非常了解这位女主的一贯做派,若不穿御赐袈裟面圣,定另有一番揶揄。

宋云本不善于打机锋,何况言语调笑,竟又出了一头大汗。恭立于胡太后右下侧的老奄官垮着一张鄙夷老脸,看那表情,就差冷笑出声了。

宋云心里暗暗叫苦,刁讦小人原不该轻易得罪的。自己一时情急,竟又这般焦躁了……唉,别事还好,老都统惠深,始终是宋云心中的一道梗……正好左右执事上前递过香帕,宋云忙掩袖擦拭,借此掩饰尴尬。

未出使前,宋云已是崇训宫的常客,常应胡太后之邀入宫为其讲经。因出身,而获得这位权势女子特别的礼遇和赏识,对宋云而说,实在是不得已的机缘。

胡太后本名胡灵真,小名灵儿,乃是汉女,其父为河州刺史胡国珍。

高祖孝文迁都后,带头纳娶汉女为妃,明令皇亲宗室必须与汉室大姓通婚。从此,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等汉世族高门郡望的贤淑女子充斥后宫、王府,民间胡汉通婚也成普遍。

胡国珍虽袭父爵武始侯,胡姓却不是头等门阀,原不在宫廷纳采之列。因先帝宣武帝崇信佛法,在皇宫里设立清徽堂,诏比丘、比丘尼们入宫讲说佛法。胡国珍之妹是位比丘尼,得机向宣武帝力荐侄女胡灵儿的美貌,才得以选入掖庭为世妇。

汉朝皇帝刘彻立幼子刘弗陵为太子时,赐死了他的亲生母亲钩弋夫人,以防她将来以皇太后的身份干预朝政。魏建国多借用汉、晋两朝的宫廷礼制,“留犊去母”之制随之沿袭——子为储君,母当赐死。后宫嫔妃们若是蓝田种玉、珠胎暗结,便相互祈祝,愿所生之子或并列诸王,或为公主,不为太子。

“奈何畏一身之死而使国家无嫡乎?吾若幸而生男,次第当长,男生身死,所不憾也!”初入宫闱,身为低等世妇的胡灵儿却有着与众嫔妃不同的志向。

那时,前皇后所生太子暴病身亡,现任高皇后因不能生育,格外谗妒,偌大的皇宫后院,一时竟没有嗣子人选。胡灵儿善伺人意,颇得高后信赖,终于得以亲近宣武帝,生下皇子元诩。宣武帝对这个独子十分珍爱,将他秘密哺养在别宫,高后和生母胡灵儿都不得接近抚视。

元诩被立为太子后,宣武帝不仅未赐死胡灵儿,还将胡灵儿晋升为贵嫔,首开立太子不杀其母先例。此事令朝野震惊,高后更是忿恨不已。

宣武帝不久病折,年仅两岁的元诩登基大统,高后晋升为皇太后,胡灵儿为皇太妃,后宫宠幸的暗斗,立刻演变为对皇权的明争——外戚势力的较量、宗王的向背、重臣的权衡、宦官阉臣的内应……一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后,多次欲除去胡灵儿的高太后,竟反遭其罢黜,不久被胡灵儿借口逼杀并以尼礼葬之,胡灵儿成为独一无二的皇太后,辖幼子临朝摄政。后改令称诏,自称“朕”,与天子共称“陛下”。前朝先后辅佐献文、孝文两朝,摄政十四年的文明冯太后,也未敢称制。

能在险恶的后宫中诞下继嗣、并保存自身性命等到时来运至的胡灵儿自然并非弱女。但高后若是元姓宗室女,或出身中原的世家显族,胡灵儿的命运一定别样。

高氏一族于晋永嘉年间避乱高丽,太和初年才入归朝廷。那时,孝文帝初入洛阳,为笼络四方汉姓,对高氏以客礼相待,后纳高氏女皇后,生子元恪。元恪称帝后,又纳母姓女为后,高氏一族从此显赫。宣武帝初登大宝,对父皇遗诏辅政的六位年长皇叔心怀猜忌,高姓外戚自然受到依仗。高后之兄高肇官至司徒,成为宣武帝最信任之人。

高肇善揣宣武帝之意,接连谮言杀了咸阳王元僖、北海王元祥和彭城王元勰,一时权倾朝野。高姓在朝中原本少有亲族,高肇得到宠后大结朋党,依附他的旬月之间超升官阶,背逆他立刻陷于大罪。除了黜贬勋贵,高肇同样排挤汉臣,随意减削封秩,更改先朝礼制。看重门第的汉士族原本就鄙夷高肇的夷土出身,宣武帝一升暇,便乘机联手宗室铲除了高肇和高姓势力。

当年高后曾欲谋害胡贵嫔,时任内廷黄门官的刘腾得知后,偷偷传出口讯于胡国珍。胡国珍无力护持女儿,去求自己的阿舅、时任太子少傅的崔光,崔光暗中向宣武帝进言,将胡贵嫔移至别宫,才侥幸得命。

如今的辅政三王元雍、元怿、元澄,自己的母舅崔光,还有自己刚得罪的老奄官刘腾,都是这场权变的主导者和得利者。所以说到底,这场易代之际的后宫政变,是宗王和权臣求同存异、打击外姓的权力之争,是内廷射利沽名、趋利避害的权衡之争。胡灵儿坐收渔人之利,亦是其得承天之祜的机缘。

“两位陛下御赐衣冠,国师清净真如、志虑忠纯,自然珍重穿戴而来。”左侧低榻上一位端然跪坐的女官笑着替宋云解围。她的坐榻前摆放着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宋云见崇训宫的女官大监们都屏气凝神,这位女官却言谈不拘,不禁有些纳罕,凝目一看——原来是胡太后之妹胡琼真。胡琼真司职崇训宫女尚书,负责后宫典仪,参与臣属奏事。

胡氏双姝都生着一双顾盼灵动的双眸,只是胡琼真面型略宽,鼻翼丰厚,下颌方正,面容看起来失于柔美,显得比贵姐要老相些。

这位女爵也不畏炎热,规规矩矩按品穿戴着——绯红皂撰大袖衫、杂锦襦、绛纱裙,梳着一丝不乱的大十字髻,配以镶满金翠的蔽髻,戴着一爵七华的金步摇,腰间坠玉佩、琅玕。照这身装扮看,胡琼真的爵位应该已加升,以前是新平郡君,不知现为何爵。

“人言冯翊君颇有才,真乃善知识也!”正好,胡太后毫不客气地点名揶揄令妹。原来,新平郡君胡琼真已经迁升为冯翊君了。

胡琼真微微一笑,面色和悦,声音安然,一派贵妇风范。“皇太后陛下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提弓能射针孔,昔寿阴一战,以水陆大军并进,复占硖石,得报先帝夙愿,何其快哉!今陛下大殿亲策孝廉、秀才,置诉讼车与闹市,爱民恤物,京辇之下,人皆称颂!臣妹既为崇训宫女尚书,虽不敢望皇太后陛下之项背,亦学其一二!”

“那是自然,冯翊君岂比皇太后!”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老奄官已抢去话头。“老奴闻秦太上君诞皇太后陛下时,房内有红光照射,可见皇太后陛下本非凡人,现又贵为天地之母,明参日月,神功圣化,聪悟智慧岂是凡人所能及哉!”

“汝个刘青龙,则汝能言!我姊妹语,汝何插话,掌嘴!”胡太后虽为指责,言语中却无一丝恼怒之意。

老奄官听了,不仅立时做出一副懊悔不已的奴相,竟当真自掌其嘴起来,边掌还边说:“则汝能言……!则汝能言……!”

胡太后用白莲掩着嘴,脆声大笑,“刘青龙,汝倒是打得狠些!”笑毕又说:“善矣善矣,太仆老矣,今非朝堂,可坐下当值!”

刘腾老脸一蹙,“皇太后陛下疼老奴哩!老奴有心领受,惜咱家乃奴才命,一身贱骨,站着反而舒坦,坐下了,老奴腿疼站不起哩!”

胡太后指着刘腾抿嘴而笑,胡琼真也笑吟吟搭过话头,“老太仆真乃忠心可鉴日月,臣妹自愧弗如!”宋云见她脸上一副笑颜,看向刘腾的眼风里却有些冷嗖嗖的意味。

胡太后悠闲地赏玩着手中的白莲,轻轻一笑:“汝二人不必言语争锋,所谓臣子尽忠乃为本分,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也!”言毕,又瞅了冯翊君半响,“吾妹甚贤矣,少时便为女圣人,抱德炀和、谨言慎行,有停机之德、咏絮之才,为朕分忧,遇事每戒之,比那天壤王郎之夜叉多矣!吾妹若为男子,朕定封汝为尚书令!”

这番话虽为赞叹之言,但外人听着也多少有点刺耳。胡琼真于坐榻上端端然躬身施礼道:“姻缘前定,岂敢有嫌哉?名利是空,太后即今与我此爵,谓我已是累矣!况至圣先师云: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臣夫位尊而无功、俸厚而无劳,臣妹德薄智小、无功于国,承两位陛下恩宠,予之赏甚厚,已为大德!臣夫失职之处,亦乃臣妹之失职,太后陛下不加责罚,已为隆恩旷典!”

胡太后临朝摄政后,对娘家赏赐丰赡。追封已逝生母皇甫氏为京兆郡君、秦上太君,封其父胡国珍为司徒公加侍中,都督、雍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并准其乘步挽出入宫禁。又封继母梁氏为赵平郡君,为异母幼弟胡祥娶清河王元怿长女长安公主元孟蕤为妻。每逢加封,胡太后与皇帝必率百官前往娘家祝贺,尽欢宴之隆。

胡国珍倒是位谦和君子,常劝胡太后约己爱民,听说前年因往寺院礼佛观像劳热致疾去世。这位冯翊君素有乃父之风,无论才学德行,上下皆有口碑。只是她的夫君……乃是有“夜叉”之名的京兆王元叉,不学无术,为人跋扈……早年,因强迫良女为奴婢,被剥了爵位。胡太后主政后,复爵升官,对其委以重任。宋云西行前,元叉刚被提拔为光禄卿、迁侍中,如今已经加封为领军将军,既涉政务又统禁军了。

宋云见胡琼真这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又引经据典似有所指。听说老奄官与元叉的关系非常近密,她却与老奄官刘腾针尖麦芒,颇有明争暗斗邀宠之意,不知为何……而其与贵姊胡太后之间,看似也并不敦睦,胡太后对她似乎有所顾忌……

朝事纠葛,但既为世僧,便难脱俗务……宋云想着,心情不免沉郁。

好在胡太后听了冯翊君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吾妹深知朕心。”她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调笑,正色招呼道:“国师请坐!昨朝仓卒,未审听西国事,此召国师来,乃劳师以殊方见,清静讲于朕与皇帝听。”

宋云这才在一方缘锦竹簟上跪坐下,从吐谷浑开始讲述西行一路所见所闻。

“朕欲随国师远游,观世界之大、物化之奇,惜朕虚长年岁,未踏出都邑半步。”少年天子元诩突然向前探了探身,开口说道。

大概正处于变声期,天子的嗓音略带沙哑,唇边隐约可见黑茸茸的胡茬,脸上一副有意为之的神往之色。

这句无头无脑的话令殿中众人为之一诧。胡太后脸上立刻现出愠色,斜睨了天子片刻,随即以不予理会的态度示意宋云继续讲述。元诩恭顺俯首以示服从,但胡太后转脸的瞬间,立刻恢复了刚才无精打采的模样。

天子还是个孩子呢……

宋云心头不禁涌上对少主特别的关爱。不过,在强势的母亲面前,永远做孩子,或许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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