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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杨光明

小说:家在渌水边 作者:湘人李陵 更新时间:2016/4/22 14:39:34

盲人杨光明

2003年下半年的某一天,一位同事突然对我说;你晓得么?南门算八字的杨光明被公安局抓了。我听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同事继续道;听说是他替人算八字怕算不准,就用慢性毒药下在符水里给人喝,弄出人命了。过几天就要开公审大会枪毙他了。

哈哈……我听了大笑起来。不可能。我说;我认识杨光明二十多年了,从他开始闯荡江湖那年起,我就认识他,并且还成了朋友,他的品德为人我都清清楚楚。那时我在马恋、嘉树等乡当杀猪匠,他赶场算八字,我赶场卖肉,而且都在同一户人家落脚,中午常同桌吃饭。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去问一下呢,保证他好好的在家里。

那到不要了,你这么了解他,给我说说吧。一个以算八字为生的盲人,竟然也有人诽谤中伤,肯定有非同凡响之处。

那到也是,给我泡杯茶,我慢慢跟你说。

好的。同事说着,真的给我泡了杯茶。

啜了一口茶,我慢慢地叙述开去;

1958年6月18日,在马恋乡南屏村的一户姓杨的人家,女主人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为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的家里,带来了喜庆的气氛。

这个小男孩的爷爷,是一位革命烈士,在大革命时期就已牺牲,父亲也是46年参加工作的地下党员,此时在大障煤矿工作,任井下支部**和工区长,而母亲是一位农村妇女。

虽然时代不同了,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并没有在国人的脑袋里消除,这个小男孩,被家里所有人当成了宝贝,父亲给起名叫大端。

但是,天总是有不测风云的,人同样也有旦夕祸福,三年后的1960年,这个小男孩杨大端,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的模样,小儿疳积就夺去了他一双明亮的眼睛。

五年过去,黑暗中,大端渐渐长大,虽然开始懂事,但在他的记忆里和脑海中,这个世界没有色彩,只有一种永恒的颜色,他认为,这个世界或许就是这样的吧。他也没有惊慌,没有悲伤,仍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母亲和两个姐姐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这也养成了他倔犟,顽皮的性子。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色彩,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人。

在他八岁的这年,他母亲去世了,父亲又不在家,也不可能撇下工作来管他,两个姐姐也都要读书。

也就在这一年,**开始了。父亲在单位被批斗,两个姐姐也出去搞串连,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黑暗中,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洗衣、做饭、炒菜。生的、熟的、烧的、糊的、溲的、咸的、淡的、热的、冷的,好吃的、不好吃的、只要能吃,他都吃了。

**中,那些眼睛好的孩子,尚且没有书读,更不要说他一个盲孩子了。好得他自己全然不把自己当盲人看。一样和附近的孩子一起玩耍,就连打架、斗殴他也都有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

乡村生活,平淡而宁静,要不是因为和同村一个比他大的孩子打一架,他的生活道路,或许就会这样定格了。

那是1972年的上半年,已经十四岁的他,和一个比他大的孩子打了一架,那孩子没打得赢,就跑到家里去告状,谁知那孩子的母亲对他说;“你一个瞎子,还这么强,你以后会要吃五保,到时我们不中(养)你,看你怎么过?”这番话,让他深感到震惊。震惊之余,他的生活道路也从此改变。

他说;“我就偏不吃五保,我学算八字去。”

说到做到,他到场上卖了一头猪崽,一心一意地喂养起来。每天煮潲、出去找猪草,听着猪在栏里吃潲的呱叽声,他仿佛看见这头猪在一天天地长大、长肥。

不到秋天,这头猪长到了一百八十斤。把这头猪卖了,他接来了教他算八字的启蒙师傅杨秋龙。

在这行里有个规矩,也和学别的手艺不同,把师傅接来,在你家里吃住三个月,教完了,你得跟另外一个师傅出去闯荡江湖,这就叫闯荡江湖师傅。

73年春节过完的正月18日,他和他的闯荡江湖师陈长青,正式出门闯荡江湖去了。因为他家属于“四属户”,父亲又在挨批斗,没有钱去买工分,生产队就不发谷。他一个盲人,能做什么挣工分呢,他干不了任何体力活。

跟着师傅,他跑遍了醴陵的每一寸土地,吃了无数的苦头,并且因为顽皮,还挨过师傅的打。但是,师傅从心底里对他还是好得不得了。上车让他先上,过不好过的桥,师傅背他。让他这个当徒弟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师徒俩的情谊,就这样在他们的人生道路上延伸着,一直延伸到陈长青去世的那一天。那一天,他哭得晕天黑地,比死了自己的亲爹还要伤感百倍。

风霜雨雪,道路曲折,挡不住人求生的脚步,辛苦并没什么,最痛苦的莫过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了。在打倒一切的“**”时期,看相算八字的行为,都是属于封资修一类的东西,那是一律禁止的。那时要给人算八字,都是走乡串户,靠一张嘴和一双腿。师徒二人又都是盲人,其艰辛可想而知。

两人走村串户,随遇而安。吃得最多的,是两种副食品,猫耳子和法饼。有时替人算几张八字兑饭吃。大家都没有吃的,能有东西充饥,就已经相当不错了。那时在乡村,算一张八字一角钱,在郊区算一张一角五分钱,在城市里算一张两角钱。而当时,要算一张八字,也不是像现在一样可以公开进行。找他们算八八字的人,少之又少。国家的命运尚且未卜,更何况个人呢。

在外面转了半年,他们才挣到七十五块钱。

这天,他们正在西乡君子桥某户人家算八字,外面来了几个人,说他们这是在搞封建迷信活动。不但把他身上那七十五块钱全部搜走,还把他师徒二人遣送回了大障区。

回到大障区,他们被送进“批林批孔学习班,”而这实际上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关押。

几天之后,一位从县里开会回来的领导,问明情况后,说;“关几个瞎子有什么用?这只能说明我们**对残疾人关心不够,他们也要生活,也要吃饭嘛。再说这也是一种宗教,信则信,不信莫信,不会强迫你信嘛。”

师徒俩被放了出来,他被送回汪家垅学校读书。校长邱纪真对他说;“毛**教导我们‘要搞马克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你也学了政治,现在又读书了,前途一片光明,你不要叫杨大端,就叫杨光明吧。”

从此,他的名字就叫杨光明了,他也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在这里,他遇到了对他一生都产生了重大影响的老师——傅香伟。

傅老师用她博大的爱心,感化教育着这个失去了家庭温暖的孩子,真正使他看到了自己光明的前途。2000年,傅老师退休后住在株洲,他还特意去看过她,令傅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学校里,他当过班长、红小兵中队长、大队长,参加了学校组织的讲故事巡回演讲活动,其效果特别好,他讲的故事,特别受学生的欢迎。或许这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他的口才比一般人要好。

在学校,这书一读就是五年。

时间到了1978年,国家的政策有所转变,人们的观念也在转变,天天喊阶级斗争,天天喊打倒封资修,可是肚子里呢,饿得咕咕叫。

78年正月,杨光明走出了学校,跟着他的闯荡江湖师陈长青,重新踏上了那条漫长的求生之路。他说过,他不会吃五保,不会要国家来救济他,他要自食其力。他虽然双目失明,但他也是个人,有人的尊严和渴求。

一直到1986年稳定下来前,他跑遍了大半个江西省,大半个湖南省,小半个湖北省,小半个云南省。没有全国粮票,吃了饭后就用各省的粮票,别人不收省票,就和人讲道理。没有身份证明,旅馆不肯他们住,他们就到老乡家里借宿,就在屋檐墙角将就着过。

他不知道磨秃了多少根棍子,不知道摔了多少跟斗,遭遇了多少世人的呵斥。

八年时间一晃就过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渴望过安定的生活,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

1986年,他在渌江桥附近租了一间茅屋,这间茅屋里,一边关着主人家的猪,一边就安顿下了他。

他早上早早地出去卖了菜回来,把一天三餐的饭一次煮了,中午和晚上回来就热一热,有时就吃冷饭冷菜。

在猪栏旁边住了三个月,感觉硬不是这个味,他又另外租了相对干净一点的房子住下,但每天仍是起早贪黑。每天到渌江桥上,为那些匆匆的过客,指点人生的“迷津。”

随着知名度的提高,找他算八字的越来越多,他的收入也相对稳定下来。

1992年,他结婚了。女方虽然因病而造成了手脚残疾,却是一位长相端庄,待人热情,叫美玉的一个茶陵妹子。

1994年,他当爹了,有了一个虎头虎脑,双目大而有神,健康活泼的儿子。

1995年,他买下了南门青山街67号那一套旧房子,结束了租房子住的历史,从此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1996年,他不再四处奔波,也不要上桥下桥。随着知名度的提高,慢慢地,不等他上桥,就有人找上门来,不等出门,家里就已是“顾客”盈门了。

从此,他不再上桥。

自1986年进城,租住在别人的猪栏屋里,到现在不出门就有人找上门来,这一过程,花去了他十年的时间。

1998年,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他用他从那些“明眼人”手里赚来的钱,盖了一栋三层楼的房子,装修气派豪华。但他说这是为他儿子准备的,他不希望他的儿子有他那样的童年。他还把儿子送到最好的学校读书,希望儿子将来能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材。

至今,他仍住在渌江桥下青山街那套旧房子里,家里还是那样“顾客” 盈门。

你信不信?说到这,我问同事。

肯定信啦,真不容易,一个盲人,比我们都提前步入小康,要不怎么会有人眼红造谣中伤呢?这怕也就是他的非同凡响之处吧。

说到这,我还真不放心不下,就拔通了杨光明家的电话23020713,不久,听筒里就传来他一如既的问话;哪唧?

我一颗悬着的心,咕咚一声就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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