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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的初一

小说:家在渌水边 作者:湘人李陵 更新时间:2016/4/21 15:26:31

狼狈的初一  

说年年初一,其实并不准确,在阴霾的天空下度过的年初一,其实只有十个,而我今年已经是四十挂零的人了。也就是说,不幸福的时光占了四分之一。但如果细细盘算开去,可能是二比二,不过,那已是算不清的陈年旧帐了,不算也罢。

十年中最狼狈的年初一,当数上个世纪的1994年。

93年的11月,既是迫于生活的无奈,也满怀一腔的壮志豪情,我打起一个里面装了十几叠稿纸和七八本书的沉甸甸的行囊,一路风尘地向我的出生地西双版纳走去,以为在那里可以找到我的立脚之地,一定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

然而,几个月下来,就连回程的路费都没有赚到,日子却到了要与家人团聚的年终。

早几天,叔叔点了三百块钱给我,说;快过年了,你还是回去吧,天底下在哪不能活呢?

接过钱,我心里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吗?

晚上,我躺在床上,就象在焙鱼。

想来想去,我把叔叔家一张木凳砍了,又拼了几块木板,做成一个小木箱。

告别的话早已和叔叔说过,不等天亮,我背上那空空的行囊和一张木凳一个小木箱,搭早车来到了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首府景洪。

租好房子,买好各种生活必需品,身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能干什么呢?我一无是处,除了一身的蛮肉和力气,我几乎一无所有,在街上转了一圈之后,我发现,在内地无处不在的刷鞋的人,在这里几乎不见踪影。

见此,不由我一喜。因为,我在叔叔家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一张木凳,一个木箱,再花几块钱买来鞋油,我就兴冲冲地上街了。

可是,人算真的不如天算。

景洪是一个热带城市,当地人可说是一年到头都穿那种橡胶制作的三点拖鞋,既不用洗也不用擦,更遑论用鞋油了。

看到这情况,我几乎绝望到了要跳澜沧江。好得景洪是个旅游城市,外地来旅游的也还有几个,便日日守在一家宾馆门口,一天下来,也能挣到三餐饭钱,运气好的时候碰上有老外擦皮鞋,还能多赚几个。但这些老外也一个个贼精,擦双皮鞋给五块钱那是开恩了,只有那些来自第三世界的老外兄弟们,给得慷慨多了。

眼见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向同住在一起的几个小伙子打听门路,谁知几个小伙听了竟哈哈一笑,说要找事干还不容易么?只要看见路上有人干活,去问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我真的弃了木箱和凳子,到路上找到一个正在建筑工地干活的人打探,那人竟笑咧了嘴。因为,年关将近,该回去的都义无反顾地回去了,但工程的进度不会因为人要过年而耽搁呀。

就这样,我当了每天11块钱扣4块钱伙食费的小工了。

现在想来,当小工可不是人干的活,每天累得跟条狗似的,整天伸出舌头吐气都忙不过来。既使这样,到年三十这天算工钱,除去伙食费早餐钱和劣质烟钱,半个多月下来,竟只剩下八十块不到。三十晚上几个伙计会一下餐,又去了几快钱。

手里掂着七十块钱,感觉虽然不多,但也够我玩一阵的了,因为,过完年,我就要和一个四川小伙去另一个工地去了,但不是当小工,而是当师傅,工资也涨到了十五块一天。

吃完晚饭,想想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出去走走吧。

于是,三个人便结伴同行,围着景洪城转了一圈,只见景洪街头是鞭声震耳,礼花缤纷,不由得就看过了头,回到租住地时已是半夜十二点,三人扯开喉咙喊楼上的老波涛开门,但是,任你喊得地动山摇,楼上依然没有丝毫动静。(后来才知道,傣人有十二点后不开门的习俗。)

喊过一阵,见实在喊门不开,也就死了这条心,一合计,反正今天是不要想睡了,还不如干脆就去诳街吧。

走在大街上,路灯依然灿烂无比,但三人都是有家归不得的男人,情绪也就一个个低沉得象背了一座山在背上。

好得90年代中期的时候,边疆地区的妓业比内地发达,街上的从业人员如过江之鲫,我们的话题也就不由自主地转了方向。三人边走边聊,也就如走马观花。

此时的街上虽然妓香冲天,但手在口袋里掐着这来之不易的七十块钱,怎么也不敢拿出来慰劳一下自己疲惫了一年的身心。

一问另两人,他二人竟然仰天大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两人的口袋里都只有借来的十块压岁钱。)

就这样,在冲天的香阵中,三人像游魂似地在大年初一的景洪街头,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转悠着。

等转悠到东方之既白,这个狼狈的大年初一,也就牢牢地烙在了我记忆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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