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醋意人生

顺顺利利出了泗州城，一点悬念也未曾发生。但于卯并不敢怠慢，事实明摆着的，出了城并不代表远离了危险,必须尽快跑出泗州地界，或许才算逃出险地。走出不到三里地，最前面的芸儿直喊她饿了，走不动了，要找吃的。

魏老汉问：“我的姑奶奶，带出来的二斤豆腐干不是全都被你吃了吗，这么快又饿了？”

“豆腐干能顶饭吗？”芸儿撅起了小嘴，“我还是早晨你临出门卖豆腐前喝的一碗粥，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汤灿比芸儿更惨，还是昨天晚上吃的最后一顿饭，一路逃命尚未感觉饿，听到芸儿的抱怨，才感觉肚子越发难受，脚下也虚浮起来，走起路都是悠悠忽忽的。他终于忍耐不住，向于卯道：“别说芸儿一个姑娘家，我也是两眼昏花，再不吃点东西，实在是走不动了。”

是疏忽了，在城里就该买些食物带上。于卯看出汤灿确实饿得够呛，四下张望一番，为难道：“夜交两更天了，有银子也没处买吃的啊！”

“谁说没地方买吃的，我有办法。”芸儿指着前方黑压压的一大片道，“前面二里路就是魏家庄，我舅舅就在那里住，他肯定能给咱们搞到吃的。”

怪不得她直喊饿，心里还是对魏家庄念念不忘。汤灿内心酸溜溜的很是不痛快，但一天遭到芸儿的白眼太多，他不敢再忤她的意。

于卯像是没他想得多，问魏老汉道：“魏家庄有没有典史之类的地方官，如果有，距离这么近，州衙发出的追捕咱们的宪命不可能不到那儿，一旦被巡查的乡丁发现，仍是一件非常大的麻烦。”

芸儿思谋许久的主意，生怕被搅黄了，抢着回答：“魏家庄什么屎都没有，都是种杨家大院土地的佃户。”

于卯目视魏老汉。魏老汉也清楚女儿打定的是什么主意，苦笑道：“芸儿说的没错，魏家庄不过二十来户的小村庄，早些年还有几户自耕农，后来土地逐渐都被杨大发吞并，全都成了他家的佃户。”

杨大发仅仅是汤庆仁的一个管家，发家如此之快，怡春楼老鸨说他从钱庄撷取大量银子，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汤灿现在已经不是汤家侄少爷，下意识仍是替养父鸣不平：“汤记钱庄眼看要败在杨大发手中了，汤庆仁竟还是如此信任他。”

芸儿并不清楚他其实并不姓汤，撇嘴怨道：“杨大发不是好东西，你叔叔难道是好人？把肖熠娘儿俩赶出泗州城不让住，还不许肖熠姓他的姓。”

虽在汤家长大，汤灿却是第一次听说，情不自禁问道：“肖熠不是姓肖吗？怎么又说他姓汤？”于卯也听住了，拐上一条岔道，边走边问：“芸儿姑娘，你话中的意思，肖熠应该是汤庆仁的儿子吧？”

于卯走的道正是魏家庄方向，芸儿精神十足，步子也轻盈起来，赶上去道：“谁说不是，我亲耳听肖熠说过，当年他母亲肖翠兰在城内翠云轩跟汤庆仁好上了，才生的他。”

汤灿知道，翠云轩在当年是比怡春楼名气还要高的妓院，肖熠连自己母亲当过妓女之事都跟芸儿说，可见二人好到了什么程度。内心一股酸意冒上，赶紧落后数步，不想再听芸儿以下说的那些话。

夜深人静，路上没有其他人，毫无顾忌的芸儿，越说越起劲，下面的话仍是毫不客气的灌入汤灿的耳朵里。

芸儿告诉于卯，自从肖熠生下后，汤庆仁一天没让他娘儿在城内待，就让杨大发用骡车送到了魏家庄。

于卯忽然记起一件事，扭头问魏老汉：“听你好像说过，肖熠是杨大发的外甥，他母亲怎么又会姓肖？”

魏老汉道：“当年杨大发兄妹二人逃荒来到泗州城，眼看难以活命，杨大发才将妹子卖入妓院，为了怕坏了自己名声，逼着妹子改了名换了姓。

不过，杨大发对他这位妹妹真的不薄，自从妹妹外甥来到魏家庄，他从贫苦户霸占的那些土地都送给了他母子，我那三亩二分地现在也归于肖熠名下啦……”

芸儿拦阻道：“爹爹，你又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吗，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一向娇惯女儿的魏老汉，此刻却斩钉截铁道：“不管怎么说，你娘是死在他们之手的，爹爹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跟肖熠好，汤庆仁为富不仁，杨大发助纣为虐，这两个坏东西的种又能好到哪里去，爹爹拦着你也是为你好。”他猛地想起，身边的汤灿也是汤家的人，无限歉意的向他笑了笑。其实他的一席话，让汤灿心里无法言表的一阵爽，萎靡的精神头顿时奋发了许多。

芸儿捂住耳朵道：“我不听，我不听……”加快脚步向前猛跑。

“天黑路不好走，你慢些！”魏老汉加足力气追了上去，于卯汤灿二人对视一眼，也只得不顾疲劳，跟着奔跑起来。

穷人家的孩子，有的是力气，又是天黑，魏老汉年老体衰，于卯二人时不时得停下等着他，三人一直追到魏家庄前，也没见到芸儿的影子。魏老汉腿一软，坐到地上：“我的芸儿呀！黑灯瞎火的，你到底去哪儿了？”

汤灿也跟着着急，于卯却极为平静，问魏老汉：“那个肖熠住不住在魏家庄？”

“住啊！虽说他是汤庆仁的儿子，到如今汤庆仁也没让他认祖归宗，只得继续住在这儿。”

“你知道地方吗，咱们一起找去，芸儿十有八九在他家。”

“不远，不远，庄头第一座宅院就是。”魏老汉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围墙。

“应该就是了，我说芸儿不能跑得这么快，一转眼不见了。”于卯刚说完，汤灿已经领头走到宅院前，“啪啪”连续拍打房门。他真怕时间一长，芸儿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

“别拍了，深更半夜惊动人太多不是好事。”于卯制止了汤灿，四下看看，西南角靠墙有一颗数，几步跨过去，三两下爬到树上，纵身跳了下去。没多久，院门大开，汤灿冲了进去，急不可耐的奔向灯光明亮的上房，他若有若无听到芸儿的声音：“不要嘛，你现在这样可不行……”

无耻之徒，汤灿恨不得一脚踹开房门，把肖熠痛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