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防范意识

夜黑更深，躺在死囚牢房内的汤灿却毫无睡意。晚饭之后，他已经被过了一堂，过堂地点不在州衙，是在这座大牢的过道里；审问他的也不是知州宁若成，而是佐贰官康乾。康乾不像宁若成，对他挺是和颜悦色，将白天发生在怡春楼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听到企图杀害醉桃红的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人郑堂，汤灿简直蒙了。三个月之前，因为汤灿的不务正业，郑堂对他彻底绝望，给他留下一纸字条：现在跟着汤灿缺吃少穿，实在无法忍受，又因为没有规劝汤灿走正路，也没脸回到老主人汤庆仁身边，决定离家出走自谋生路。走了一个人，汤灿还少一些负担，懒得去寻找。自此汤灿再未见到郑堂，好似这个人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老爷，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派郑堂去怡春楼抢东西杀人。”汤灿爬到康乾脚下。两名牢头上前去扯他。 康乾挥手制止牢头，低下头笑意涟涟道：“汤灿，你说你是冤枉的，没人可以作证，倒是你企图杀害醉桃红却是人证物证俱在。以本官说，你还是赶紧认罪伏法，还可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老爷，我也有证人。”汤灿仰起脑袋。

“哦，你也有证人，那是谁？”康乾像是吃了一惊道。

“郑堂，只要找到他，就可以洗刷我的冤情了。”

“找到他，谈何容易。”康乾叹气道，“再说郑堂在怡春楼说的非常明白，他是奉你之命前去要那把双龙戏珠夜光壶的，抓到他，只怕会对你更不利啊！”

康乾说话之间，站起身来。“今晚本官只是开导开导你的，希望你睡觉之前好好想一想，赶紧认罪伏法。”然后又向两名牢头努努嘴：“汤少爷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你们二人要好好伺候。”

自从康乾走后，汤灿半躺半坐在草铺已经两个时辰。挂在牢房正中立柱上的一碗豆油灯，忽然闪动一下，灭了。汤灿懒得去理会，脑筋仍在急速的转动。他虽然好吃懒做，脑袋瓜却不蠢，从汤煜死后发生的一切来看，很明显是有人在栽赃陷害他。 他首先想到陷害他的人是大管家杨大发。自从搬出汤家，一些风言风语总是传入他的耳朵，杨大发利用掌管汤记钱庄的机会，谋夺了大量的家产。他曾经就此事向叔父汤庆仁提起过，每每说到这些，汤庆仁总是对他恶言辣语，埋怨他冤枉好人没安好心。汤煜没死之前，汤灿内心还略带些幸灾乐祸，家业是你汤庆仁汤煜父子的，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汤灿头上，被别人谋夺干净了才好呢！但汤煜被人毒死之后，汤灿彻底改变了看法。害死了汤煜，又将谋杀罪名扣在自己头上，等于杨大发搬掉了两块最大的绊脚石，汤府家业后继无人，他只会更加为所欲为了。

现在唯一可以还他清白的人是郑堂，只有找到郑堂，严刑拷打之下，也许能说出事实真相。但是，从州衙佐贰官康乾口中得知，今日下午全城搜了一遍，也未曾发现郑堂的踪迹。郑堂到底会去了哪里了。汤灿忽然浑身一阵战栗，坏了，郑堂陷害自己，显然是杨大发收买的结果，既然杨大发心狠手辣能够杀掉汤煜，他又为何不敢对郑堂杀人灭口呢。

就像立柱上的那碗灯一样，汤灿泯灭了最后的希望之火，双手抱头失声痛哭起来：“爹呀，娘啊，你们为何死的那么早，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任人家欺负……”

不知哭了多久，一个声音传入汤灿的耳朵。“汤少爷，汤少爷……”汤灿放下双手，立柱上那盏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一张俊俏的脸正对着他。自小在泗州城长大，汤灿当然认得此人—州衙首席仵作苏信。

仵作是验尸的，汤灿似乎从他身上闻到臭尸的味道，惊恐的向后闪了闪。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替你验尸来的。”苏信背在身后的右手，提着一个食盒，层层打开，从里面端出四个小菜放在草铺前的桌子上，最后一层装着一个大条盘，里面是一尾鱼。

“汤少爷认得这是什么吗？”苏信指着条盘问。

“河豚？”汤家家大业大，汤灿自然认得，不由惊呼。

“少爷就是少爷，果然识货。”仵作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看着汤灿疑惑的目光，笑道：“汤少爷，你别拿这种目光看我呀，我可是拿了你叔父汤庆仁十两银子，受他之托前来看望你的。”

“他托付你来看我，鬼才相信。”汤灿撇撇嘴。

“虎毒还不食儿呢，你是汤老先生的亲侄子，过去他是恨你不争气。”

苏信的话并没有打消汤灿的怀疑，讥笑道：“我现在是杀害汤煜的最大嫌疑，汤庆仁竟不恨我？”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苏信告诉汤灿，汤庆仁卧床不起，杨大发怕他过度伤心，告诉他，汤灿被抓仅是因为偷了那把双龙戏珠夜光壶。在偷壶这件事上，汤灿无可辩驳。之所以杨大发可以栽赃陷害他，最大的起因也是因为他偷了那把壶。

汤灿肠子差点悔青。他像一切自暴自弃的人那样，今日有酒今日醉吧。抄过瓷瓶，用嘴巴咬开瓶盖，咕嘟嘟灌了半瓶。

“汤少爷，喝慢些，吃些菜过过口吧。”苏信用筷子夹起一块河豚。

“哼，你想毒死我，对不对？”汤灿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抹了一下嘴中，冷笑道，“现在是春末夏初，河豚毒性最大的季节，你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