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唐门老三唐坤霸（下）

李归凡望了望四爷，再瞅了瞅眼前香醇流溢的这杯酒。然后二话不说，左手接过酒杯，仰首，又是一饮而尽。

他擦了擦嘴角，冷笑道：“现在总可以杀你了吧？”

无名剑的血已渐干，但戾气却更重了，现在正是需要朱四爷鲜**礼的时候。

由于已是黄昏，天色渐暗，辉煌的厅殿亦将暗淡无光，但无名剑的寒光却正好相反，犀利无比。

杀气顿时蔓延在整个诺大的厅殿中，使这个本就死气沉沉的地方，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坟墓。

一座无声的，隐藏在金碧辉煌后面的坟墓。

朱四爷笑道：“可敢来第三杯？”

他是痴了还是傻了？人家是来杀他的，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要请人家喝酒。莫非他真以为李归凡是个傻子？

李归凡当然不是傻子，看着朱四爷又一次递过来的酒杯，摇头叹道：“不敢了。”

朱四爷眼色动了动，道：“为何偏偏这杯就不敢喝了？喝完这一杯，你一样可以杀我的。”

李归凡苦笑道：“喝完这杯，只怕我便杀不了你了。”

朱四爷道：“哦，怎么说？”

李归凡道：“死人自然杀不了任何人。”

朱四爷道：“你难道认为这酒里有毒？可前两杯你一样喝下去了，岂非仍安然无恙？”

李归凡道：“前两杯无毒，并不代表第三杯就无毒。”

朱四爷道：“难道你没有看到我这三杯酒都是从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么？”

李归凡正色道：“当然看到了。”

“但我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剧毒叫‘三杯穿肠散’。此毒若是喝个一两杯倒可平安无事，可第三杯就万万去不得了。”

朱四爷大笑，两腮的肥肉竟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大笑而不住颤抖着。

笑毕问道：“你认为我这酒就下了这种剧毒？”

李归凡点头道：“是。”

朱四爷又道：“所以你现在便要杀我了？”

李归凡凝视着朱四爷，缓缓摇头道：“不！我现在不杀你了。”

朱四爷惊道：“这又是为何？你千辛万苦闯到这里来，不正是为了杀我么？”

李归凡盯着朱四爷的眼睛，一字字道：“我要杀的是朱四爷。”

“不是你。”

朱四爷这才放下左手端的美酒，笑道：“我难道不是四爷？”

李归凡正色道：“你不是。”

朱四爷的眼色分明已亮了起来，问道：“那我是谁？”

李归凡顿了顿，缓缓道：“如若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前辈正是蜀中唐门的三掌门——唐坤霸。”

朱四爷震了一震，眼里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过了良久，方才又问道：“你早已看出？”

这个问题，其实也正是答案。这无疑已默认了李归凡的猜测。原来这“朱四爷”真不是“朱四爷”，而是蜀中唐门的老三唐坤霸。

既然他是唐坤霸，那真正的朱四爷又在哪里？

“早已提察一二。”李归凡回道。

唐坤霸右手往脸上撕去，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已昭然褪去。

他的脸其实也很肥，只是冥冥中仿佛透着一种江湖中人所特有的气质，所以并不显得猥琐。

这张脸毕竟要比朱四爷那张好看的多。

“哈哈、哈哈”唐坤霸笑得鼓起掌来，赞道：“不愧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江南少侠，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老夫的易容术虽不敢说天下无双，但放眼整个江湖却也是能排上号的。你是如何识破的？”

李归凡同意道：“|蜀中唐门的武功所不敢说多么上乘，但论到用毒、暗器和易容秘术，却绝对是一等一的厉害。别说我长的是一双肉眼，就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未必可以从中看出破绽。”

唐坤霸道：“那你是如何看出的？莫不是老夫额头上写了名字？”

李归凡道：“首先，据我所知所闻，朱四爷是一个左撇子，所以他吃肉时一般用左手，端酒用右手，而你则刚好相反。”

唐坤霸听下去。

“从这一点我便已有所怀疑。”李归凡道：“其次，朱四爷的性格狂暴如雷，是个典型的急性子，而从刚才到如今，无论是你的反应或表现，都跟他格格不入。”

唐坤霸插话道：“所以你就断定了老夫是假的？”

李归凡点头道：“没错。”

唐坤霸又道：“你判断出了我这个‘朱四爷’是假的，但又是怎么推断出我的真实身份呢？为什么是唐门？不可以是东门、西门或南门？”

李归凡不禁笑了笑，道：“只能是唐门。只有唐门才有‘三杯穿肠散’。”

“既然非唐门不可，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唐坤霸？独孤雪谷难道不行？更何况在老夫的记忆里，我们似乎从未见过面。”

李归凡眼色亮了几分，道：“绝不可能是独孤前辈。独孤前辈算来也是在下的老相识了，他即使易了容，我单从他的一句话也能认他出来。”

他话锋转了转，又道：“何况，我们其实是见过的。两年前独孤前辈曾邀我去贵派宴席，席间我们虽未说过一句话，却也总算有个一面之缘。”

望着满是惊讶神色的唐坤霸，李归凡不再等他发话，兀自说将下去，“而从那时我便已注意到了两个细节。其一就是你喝酒时有个习惯，你端酒的手，尾指总是微指前方的；其二，你在吃东西时总是聚精会神的，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及你眼前吃着的东西重要。”

此话讲完，唐坤霸长大了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是神人啊！

仅仅是两年前的一面之缘，他竟将自己身上的特点看得如此通透。这得有多么敏锐的洞察力才行？

想到这里，唐坤霸内心不禁寒栗起来，眼中也呈现出异样的光芒，那光芒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既不是金色，也不是灰色，那是一种极复杂的颜色。

良久，这种复杂的眼色才渐渐消退，重又回到李归凡身上。

“既然身份已被你识破了，你为何还不出手？”

李归凡道：“我要杀的是朱四爷，而不是你。况且独孤前辈待我情深义重，我实不想与唐门为敌。”

唐坤霸冷道：“可你已经与唐门为敌了。你莫忘了，适才你在外面亭廊处已杀了我们唐门的两个弟子。”

李归凡道：“我只记得适才外面一战，我的剑下是留了四个活口的，除了‘漠北苍鹰’任千行外，还有三个均是你们唐门弟子。”

唐坤霸怔了一怔，双瞳紧缩，内里已不知是何颜色。

“你休要胡说！”

只见从厅殿侧门出现一锦袍青年，锦袍是深蓝色的。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头额上缠着一条灰白色的狐皮缎带，缎带上醒目地绣着一个金字：“唐”。

说话者正是唐门弟子霍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