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天下太平

林前草地上，胡混与柳絮席地而坐，正在打尖。

胡混回头瞅瞅云老弟，举手相招：“你老兄满身是血，一脸晦气，一定吃足了苦头。这里没有人要你的命，过来歇歇脚再走。”

云老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心一横艰难地上前，坐在了篝火前，抓起一块干粮便啃。胡混也不阻拦，递上了水囊。

云老弟接过水囊，一口气饮去大半。

腹中有了食物，体力在迅速恢复，各种麻木了的欲望也随之重新膨胀。

他打了个饱嗝，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少年。

二人都穿着紫色氆氇藏袍，头戴毡帽，足登藏靴，一身当地番人打扮。一个又黑又瘦无精打采，不会有什么本事；另一个很健壮，体形与也他相似，但嘴上无毛一脸稚气，属于即将成年，但未成年的大孩子，即便有本事，也与他这种练了数十年的高手难以相提并论。

饱暖思**，人活着，解决饱暖是当务之急。吃饱喝足之后，该设法更衣遮羞了。

云老弟几乎到了赤身**的地步，这般摸样逃出山去，会被道上朋友笑掉大牙。

他取出一包金创药，脱去破衣，戟指柳絮道：“阿佬，你，替我将背上的荆刺拔掉，再替我敷药。”

柳絮瞅瞅胡混，淡淡一笑，站起身来，仔细地为云老弟剔去了背上的荆刺，敷上药散，尔后说道：“皮肉之伤，一半日内便会愈合。”

云老弟道：“二位是干什么的？”

“采药人。”柳絮回答。

这种地方，除了猎户和采药人，没有人胆敢深入。两个年轻人年纪幼小，没有别的兵刃，只有一把连鞘长刀，一根荆条棍，说什么也不像江湖人物。

云老弟信以为真，道：“很好！把你的衣袍给大爷脱下来！”

“干什么？”柳絮惊退一步。

“少废话，脱！”

胡混笑嘻嘻道：“七弟，这位爷不愿意光着屁股现世，他要抢你的衣袍为自己遮羞。”

柳絮满面惊恐，道：“这位爷，小的只有这身衣袍，脱给你，小的便要光屁股了……”

“脱！”云老弟抓起长剑沉喝，要动武了。

“这位爷，小的真的怕羞……”柳絮惊慌失措步步后退。

胡混“呵呵笑，”怪声怪气说道：“这位爷，小的是草原上著名的泼皮无赖，脸皮厚，不怕羞，我脱给你。”

云老弟吃定了二人，胡混的身材瘦小，衣袍不合体，他只要柳絮的，说道：“你不必脱，身上有多少银子，都交出来！”

“啊呀！打劫呀？”胡混目瞪口呆。

“说！有多少？”云老弟宝剑半出摆出了强霸嘴脸。

“我……没有银子……”胡混结结巴巴，惊恐地往后挪。

柳絮“嗤”地一笑，道：“二哥，你不是刚刚得了二千多两银票，何不送给这位爷破财消灾？”

“住嘴！”胡混怒叱：“那是我娶媳妇的……”

“铮”然一声剑鸣，长剑加在了颈旁。

“再敢说一个不字，大爷宰了你！”云老弟杀气腾腾。

“我交，我交……”黑小子忽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先说说老兄尊姓大名，来此有何贵干？”

“大爷……咦！你小子满口的江湖味，你不是当地番子？”

“我说过我是当地人了吗？”

“你是何人？”云老弟跳将起来，退后一步。小毛神面对危机有恃无恐的神态令他感到高深莫测，反而被吓住了。

“先说说你是何人，来这深山老林有何贵干？”胡混抓住了荆条棍。

“你……你小子扮羊吃狼……”

“在下像羊吗？是你把我当成了羊。狼大爷，乖乖地说，莫等我动刑。”

“在下已经身负重伤，你不能难为我……”云老弟步步后退。

他只是个二三流的角色，此时有伤在身，一身武功只能发挥三成，即便眼前少年都是不入流的角色，以一敌二，也胜算不多。识时务者为俊杰，必须尽快设法脱身。

“狼大爷，千万莫打逃跑的主意，更不可困兽犹斗，他会打断你的另一条腿。”柳絮幸灾乐祸地警告道。

“你可以逃。”胡混依旧笑容满面，向东一指，道：“向东逃，前方是连绵的荆棘林，只要逃进林子，你就安全了。”

“你不追赶？”云老弟意似不信，满腹狐疑。

胡混道：“这段路大约有二里地，你逃出一里之后，我再追赶，你若能在我赶上之前逃进林子，在下便给你银子。”

“给多少？”云老弟看看远处的树林，信心大增，贪心又起。

“你要多少？”

“二位身上的银钱，都是我的！”云老弟狮子大张口。

“我没有银子，别扯上我！”柳絮恐怖地叫。

“包括你的衣袍！”云老弟剑指柳絮道。

“完了！”柳絮沮丧地道：“二哥，小弟只有这身衣袍，千万莫输了。”

胡混“呵呵”笑，说道：“我倒真想看看你小子光着屁股，像**一般上跳下窜的情景。狼大爷，你可以走了。”

云老弟收了剑，抱拳说声“失陪”，拄着拐杖向东走，脚下不快不慢有意保存气力。前一里地不虞黑小子追赶，后一里地尤为重要，只要能逃进林子，便可带着银票打道回府了。

他一步一步地数，腿上有伤，一里地大约要走一千步。走出五百步，回头望，黑小子坐在原地扬手催促他快走。

数到九百九十步，黑小子依然在原地，数到一千一百步，黑小子正在原地拍打衣袍。

他停住脚步，吸口气功运百脉，蓦地一跃八尺，飞也似逃向树林。

丛林越来越近，眼看再逃十余丈便可进入，人影乍现，黑小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胡混笑嘻嘻道：“狼大爷，你输了，向后转，回原处。”

“你……你小子会飞……”云老弟目瞪口呆步步后退。

“少废话！退回去！”小毛神狗脸一变声色俱厉。

柳絮走上前来，恶狠狠道：“你这家伙，吃饱喝足了，拍屁股走路，甚至不必道谢，没有人难为你。偏生你他娘的大概是吃狗奶长大的，天生的狗性欺善怕恶，也生了一双狗眼看人低，竟然要恩将仇报打劫咱们，招！”

“招……什么……”云老弟情知自己走了眼，这两个番子不仅会武功，而且不是泛泛之辈，绝望地坐倒在地。

“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在下云中鹞，正在与同伴追踪郭垓……”

“同伴何在？”

“他死了，被一个紫袍汉子一箭穿喉，死于非命，在下也被他下套，夹断了腿……”云老弟有问必答，讲了不久前的遭遇。

“紫袍汉子是什么人？”

“不知道，也许正是郭垓，在下称他郭兄，他没有否认……”

“你不认得郭垓？”

“贾兄认得，但他已经死了。”

“死在何处？”

“十余里外。”云老弟向西一指。

“此人竟然没取你性命，你老兄运气真不错。”

“他要我向东走，还说跳入黄河，便可回到故乡……”

胡混啼笑皆非，道：“他说的不错，逃入黄河，也许黄河龙王真的会送你回故乡。七弟，把你身上的银子给他几两。”

“我只有二两银子。”柳絮心疼地叫。

“都给他，我日后加倍还你。”

柳絮摸出几块碎银，丢在云老弟面前，恶狠狠道：“带上银子去跳河，但愿老龙王会招你当女婿。”

胡混笑道：“七弟，别小气。狼大爷，到了河边沿河走，也许能遇到人家，千万莫跳河，也别乱闯，迷了路谁也救不了你，告辞！”

“这两个小番子究竟是什么人？”云老弟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

胡混和柳絮也在围堵郭垓，这家伙也许真的知道很多秘密，落入任何一方手中，都有可能坏了大事。因此，必须抢在群雄前面，堵住他的口。

胡混曾多次出入峥霄宫，但他并不记得这位爷，盲人瞎马，在山中乱闯多日，一无所获。云老弟所说的那位紫袍汉子，极有可能便是此人，否则，他没有理由不问青红在白地突袭两个陌生人。原因只有一个，他认为任何一个出现在附近的陌生人，都对他构成严重威胁。

群雄为财而来，迄今为止，甚至尚未对峥霄宫中的人构成严重威胁，唯有郭垓例外，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任何出现在附近的人，皆是冲他而来，身处危境，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必须以雷霆手段予以诛杀，慈悲不得。

因此，二人断定，此人十之八九便是郭垓。

赶到出事地点，贾兄的尸体依然横卧余地，但喉部的狼牙箭却被取走了。显然，云老弟走后，紫袍人又回来过一次。

胡混指指西北方，低道：“他尚未走远，小心他的箭，走！”

紫袍人正是郭垓，而且的确没有走远。

群雄正在峥霄宫周围搜寻他，此地距峥霄宫仅有百余里，再向前去随时会与群雄狭路相逢。

他的目标依然是峥霄宫，但已经不再是阿珊宫主的宝藏，而是神秘人运来的金子。

鹿鼎臣将第一批金砂运进峥霄宫，便被他暗中窥知，但对方防守太严密，始终无法下手。接踵而来的第二批，令他激动万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是第一个窥伺金砂的人，也是群雄中第一个窥破神秘人身份的人，但他毫不在意，铁了心要火中取栗冒险一搏。

纵观全局，群雄近期内不会冒险强攻，宫中的官兵也没有离开的迹象，这种时刻，沉着尤为重要，任何匹夫之勇皆有可能断送性命。

因此，他像狐狸一般，远远地躲在一旁窥视着猎物，沉着地等待时机。

他沿着一条鸟径升上半山腰，钻进一道石缝，一边进食，一边警机地扫视着山下。

山下没有任何动静，隐约可见成群的山鸡野兔，不慌不忙地在丛林间觅食，一切都显得静谧祥和，毫无异状，天下太平。

进罢食，他惬意地伸个懒腰，倚在岩石上闭上了眼睛。

鼾声微微，蓦然一阵山鸡惊啼与敲打撞击吼叫的怪声浪闯入梦境，他触电般跳起，只见谷中鸡飞狗跳，山鸡野兔四处乱窜。

山下的丛林中，一个矮小的紫色身影，一边大喊大叫向前乱闯，一边挥动木棍乱打乱敲，似乎在打草惊蛇，也好像在敲山震虎。

“咦！这家伙在干什么？”郭垓伏在石缝中讶然自语。

距离太远，看不清不速之客的相貌。他忽然惊悟：“一定是冲我而来，一定！”

左右环顾，附近毫无动静，他窜出石缝，蛇行鹭伏，窜伏飞掠逃向山顶，逃逸的身法极为高明。

到了，他隐身岩石后，急喘几口气，探头望去，紫色的身影正在登山，周围看不到其他人影，说明这家伙是孤军深入，太目中无人啦！

郭垓被群雄迫得东藏西躲，早就窝了满腹邪火，看到紫色身影毫无顾忌地孤军深入，心中蓦然冒出了火星，涌出了无边杀机。

他不再逃避，取出水囊饮了几口水，走到岩石前，张弓搭箭狠注山下，静候紫影进入射程。

紫影升上了半山，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相貌，讶然低叫：“咦！是他！”转身欲走，蓦然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