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装神弄鬼

二更将尽，一条黑影落下城头，直奔南山。

黑影是小毛神，他的背上，背负着一个人，是他的妻子阿芷。

傍晚时分，阿芷忽发奇想，要见扎木苏。

妻子向来说一不二，此次亦然，而且必须在今夜见到人，否则便揪掉他的耳朵。胡混拗不过她，此时出城传唤扎木苏已然不及，而且很容易被有心人窥破行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她直接送往滕格庄，既简单又省事。

来到破庙前，胡混停住脚步，说道：“老婆子，下来，叫你老公喘口气。”

阿芷“噗哧”一笑，道：“老头子，我怕冷，你背上暖和，我不下来。”

胡混道：“我也怕冷……”

阿芷忽地跳下地，一把抱起胡混，说道：“我怀里暖和，我抱着你。”

胡混道：“屁话！自古只有男人抱女人，哪有女人抱男人的……”

欲待挣扎，阿芷双臂一紧，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语音出奇地温柔，而且微微有些颤抖：“阿哥，不要动，叫我抱一会儿……”

她要走了。

她原打算与娇儿和丈夫团聚三五日后，便马上离开，可是，见了娇儿之后，她说什么也舍不得离开了，结果一推再推，不知不觉，便是月余。不久前，她忽然发现，自己仿佛又有了身孕。

不能再拖了，此事若被丈夫知道，除非向他坦陈一切，否则，妹妹阿兰便再也无法回来了。

她迟疑、彷徨数日，毅然决然，决计马上换回妹妹。

分别在即，她心如刀割，一刻也不愿离开丈夫的怀抱。

胡混不知就里，嘲笑道：“丑八怪，你又变回来了。”

阿芷柔声道：“我又变回来了，阿哥，两个阿芷，你喜欢哪一个？”

胡混揭去妻子的面具，吻吻妻子娇嫩的面颊，道：“傻丫头，无论哪一个，都是我媳妇儿，如何分得开？”

“我要你分……”阿芷不依，执意要他分。

胡混道：“分便分，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合起来便是一斤。”

阿芷“嗤嗤”地笑，说道：“阿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因为本毛神才高八斗貌似潘安……”

“屁话！”阿芷说起粗话来较之丈夫毫不逊色：“因为你说话做事很合本姑娘的胃口……”

胡混忽地掩住妻子的口，低道：“有人跟踪，两个！”

跟踪者是两名中年大汉，鬼鬼祟祟，蹑手蹑足向上升。

“你们来了……”

无边的夜色中，蓦地响起一个凄厉空洞的声音，接着，一个高达丈余的黑影，有如在虚空中漂浮的鬼魅，冉冉而来。

“什么人装神弄鬼？”

二大汉胆气颇壮，单刀出鞘蓄势以待。

“我死了一百二十八年，始终不能超生……”

鬼影忽高忽低，漂浮不定，声音犹如怨妇冤鬼，在耳边震响：“阎王说，唯有找到替身才能转世投胎，我等了一百年，终于等到了二位，二位哪位愿意做我的替身……”

“看刀！”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出刀，一左一右火杂杂扑上，以行动作出回答，一口气攻出十余刀。刀一动风雷俱发，刀光急剧地交叉飞旋，电虹闪烁，破风之声闻之令人心胆俱寒，皆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鬼影在刀光中闪避腾挪，纵跃间轻灵迅疾宛如幽灵幻影，无声无息极为高明。

蓦地，左边的仁兄，感到喉咙被人摸了一把。他毛发一竖，不假思索地一式“夜战八方”挥刀攻敌自救，反应极快，刀法也极为娴熟高明。

砍了一空，这瞬间，只听同伴栗叫：“放开我的**……”

只见鬼影正在同伴身后，揪住他的**飘忽如电，闪避同伴的刀。

左边的仁兄大吼一声，挥刀扑向鬼影，企图救助同伴，忽觉发辫被人扽住，扯得头皮生痛，而鬼影依然在与同伴周旋。他魂飞魄散，大吼一声，刀随人转一刀挥出。

一刀落空，身后空空如也，而**仍然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不放，忽紧忽松脱身不得。

“就是你，就是你……”凄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跟我走……”

“不……”他颤声叫，想逃走，却觉双脚生了跟一般不听使唤。

“完了……”他暗自悲呼瞬间崩溃了，眼前一黑遽尔昏厥。

他的辫稍，拴在一根柳梢之上，黑暗中看不清，以为被鬼抓住，七魂走了六魂，不吓昏才怪。

另一位仁兄看到同伴栽倒之后寂无声息，亡魂皆冒，使出全身的解数，接连挥出七八刀，忽觉发辫一松，一股冷气扑到耳边，凄厉的声音在耳边叫：“你也跟我走……”

“救命啊……”他失魂落魄地狂叫，飞身逃窜，逃出数步，忽地仆倒，也昏了。

鬼影蓦然发出一阵清脆的长笑，继而一分为二，现出了原形，原来是小毛神夫妻装神弄鬼。他将妻子架在肩头，黑夜中视线不清，小毛神的身法太高明，二位跟踪者真的以为遇到了鬼，被吓昏了。

“真好玩！”阿芷拍手欢笑：“我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阿哥，谢谢你！”

“能使老婆开心的男人，一定是好老公。”小毛神点了跟踪者的昏睡穴自吹自擂：“老太婆，莫要只顾开心，再不走，天亮之前就回不来了。”

阿芷娇笑道：“毛神公，我脚痛。”

“我知道你今夜不打算动用贵足。”胡混转过身去，道：“老猪侍候老婆大人上马！”

阿芷开心地笑，伏在胡混背上，在他耳边问道：“为何又成老猪了？”

“你可知道猪八戒背媳妇的掌故？”

“知道。”阿芷开心地笑，拎住胡混的双耳笑叫：“一对招风耳，一只大猪嘴，这形象绝无仅有就此一家。死毛神，你逗得我好开心，我真想一口吃了你。”

“好老婆，万万不可，俺老猪不是孙大圣，吃下去便吐不出来了……”

二人一路说笑，避开大道，翻山越岭向西飞赶。

“阿哥，除了滕格庄，还有没有别的藏身之地？”阿芷伏在耳边别有用心地问。

师父说她尘缘未尽，她也不打算重返佛门。滕格庄已经引起官府注意，如若真的有了身孕，必须未雨绸缪，寻找一个新的藏身之地，生育她的第二个孩子。

“有一个。”胡混一边飞赶，一边说道：“但不到万不得已，那地方不能去。”

“什么地方？”

“扎西奇寺。”胡混回答：“年大将军杀人不眨眼，一旦被他知晓，他会毫不犹豫地挥兵东进，杀过黄河去，制造另一个无人区。”

“察罕亲王忠于朝廷，他敢乱来？”

“什么亲王，这类藩王，在这位爷眼中一文不值。他已经杀了不少朝廷命官，其中不乏三四品的大员，不在乎再杀一个藩王。快到了，莫再说话。”

主人大驾光临的消息，迅速传到佛堂。

扎木苏披衣而起，匆匆赶到佛堂。

胡混夫妇接踵而至，扎木苏纳头便拜。

“免礼免礼！”阿芷一把拉起他：“我有话要说，跟我走！”

“小姐先请！”扎木苏已知小姐来意，退至一侧，躬身相让。

阿芷转身欲走，忽又回身扑入胡混怀中，深情地道：“阿哥，我走了，等我。”

胡混不知妻子此去，再回来时，将会变成另一个，拍拍她的面颊，笑道：“丑八怪，恁般婆婆妈妈，快去快回！”

阿芷温柔地吻吻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出门的最后一瞥，胡混看到她的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泪光。

盏茶之后，扎木苏独自返回。

“阿芷在哪里？”胡混劈头问道。

“小姐正在对几位兄弟训话，稍时即回。”扎木苏回答。

“哦，年羹尧要我再为他招募五百人。”

“好极了！”扎木苏喜悦地道：“三角城之战，众弟兄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十天之内，属下可以再招五百名铁血死士。”

“不要那许多。”胡混道：“三天之内，给我招二三十人便可。记住，武功可以稍差一些，但必须是机警过人，不怕死的人。”

扎木苏道：“请主人放心，主人的属下，绝无一个怕死鬼。”

“这一战，不算那些官兵，佘能不仅丢了宝藏，而且折损了近百人，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主人说的是，可是，属下发现，佘能又添了新的人手。”

“是皇帝老儿为他补充的大内密探，约有百余人。”

“属下已经发现了一批，何不趁热打铁，再添一把火？雍正小儿一定会火冒三丈。”

“不中！”胡混摇头道：“即便火冒八丈，他也不会在此时对年羹尧动刀。皇帝老儿缺银子，不缺人，你杀一批，他会再派一批。”

“可是，我们没有宝藏了。”扎木苏叹息不已。

胡混心中一动，道：“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届时自知，莫问。”胡混拒绝说明。

他日前接到结古传来的消息，前往山南马场偷运金砂的五百官兵，已经满载金砂，披星戴月往回返，不日可抵峥霄宫附近，而藏匿峥霄宫的官兵，正在修缮房舍，似乎要在山上长期居住。这说明，年羹尧打算要将新运来的金砂，也藏在峥霄宫中。

这批金沙数目巨大，一旦泄露天机，必将天下大乱，不惟朝廷不会坐视，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也将如蝇逐臭蜂拥而至，大草原将会重新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属下多嘴，属下知罪。”

“你这家伙……算啦！五剑客与少司命师徒，抢走了一批金砖，你没有发现？”

“发现了，金砖已经落在属下手中，是绿豆芽兄弟发现的，他暗中告诉了属下，属下便将它起出来了，共有三十三块，就藏在滕格庄中。”

“这**，居然瞒过了我，五剑客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大概还在山中穷找呢。”胡混“呵呵”大笑。

“却被少司命与胡少光那厮抢走了几块。”

“不被他二人抢去，也会便宜了年羹尧，身外之物，不必痛惜。阿芷为何还不回来？再不走，天亮之前就回不去了。”

“小人这就去看看。”扎木苏站起身来，正要举步，人影乍现，阿芷推门而入。

“阿哥！”阿芷热泪盈眶，扑入丈夫怀中。

她是阿兰，久别重逢，喜极而泣。

“傻丫头，适才婆婆妈妈，此时又哭哭啼啼。天色不早了，快戴上面具动身。”胡混丝毫也未发现妻子换了人，替妻子拭去泪水，为她戴上了人皮面具。

胡混夫妇前脚走，扎木苏便连夜起程，亲自将阿芷送过黄河，送到了扎西奇寺。

王府管家和卫队队长山庆，得知阿芷是胡混的妻子，毫不犹豫地将她接进了王府。

扎木苏留下十名兄弟，一半在寺中落发为僧，一半在王府充作杂役，暗中保护小姐。

不久，侍女塔娜带领几名姐妹，风尘仆仆地赶到扎西奇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王府。

关闭了一夜的城门重新打开，第一个出城的是马二爷。

昨日傍晚，东关马家老店的马掌柜遣人来报，说有一位来自洛阳，叫马成文的年轻人，自称是马二爷的亲戚，求见马二爷。

二爷寻思一宿，也想不起数千里之外的洛阳城，有这样一位亲戚，城门一开，他便急急出城，直奔马家老店。

马掌柜料定二爷要来，已在店前恭候多时了。

看到二爷到来，他抢步上前，将二爷迎进客厅，献上茶点殷勤伺候。

二爷道：“麻乃，不必忙碌，坐下，替俄说说这位客人。”

“是。”马掌柜将旅客名册恭恭敬敬放在二爷面前，详细讲了马成文的行貌特征，尔后说道：“总之，小的觉得，这位客人不像尕娃，而像一个丫头。”

河州、西宁一带，将男孩叫“尕娃”，女孩叫“丫头”。

“你是说，这位客人是个姑娘？”二爷惊奇地问。

马掌柜道：“小的干这一行，别的是啥不会，就练了一双眼睛，丫头扮尕娃，瞒不过俄。”

“他起来了吗？”

“黎明时分，他便开始打坐运功了，小二适才为他送去了早点。”

“这是说，此人是武林中人……”二爷自言自语。

“估计是。”

“带俄去见他！”

“二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