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苟且偷生

吴名隔窗望着冉冉升起的红日，也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回身说道：“贤弟，大哥知道你是为众弟兄好，可是，咱们的处境你也清楚，再若不找个安身之地，众弟兄便不得不散去，铤而走险自谋出路。官兵封锁了所有的关隘路口，在官兵的围追堵截，四面追杀之下，很快便会全军覆没曝尸荒山。唯有结成一团，方能苟延残喘，唯有投靠年羹尧，才能苟且偷生。贤弟，我意已决，众弟兄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劝了。”

胡混叹息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去接洽，请二位在此等候三日。三日之内若无消息，说明事体有变，请二位立即离开另谋出路。”

“有劳贤弟了。”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请问大哥，还有一件事，年大将军如果接纳了诸位，诸位的身份来历，将会受到严格的盘查审讯，大哥如何回答。”

吴名道：“这不是秘密，愚兄只能据实回答。”

“如此，大哥别去了。”

“为什么？”吴名惊讶地问。

胡混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此次战事，官兵死伤惨重，至少有一半死在草原之王帐下武士的刀下。官兵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一经俘获，就地格杀决不留情，甚至剖腹剜心大卸八块以泄其忿。官场险恶，无风三尺浪，有风浪头百丈高，无所不用其极。诸位都是草原之王的武士，曾在两军阵前冲锋陷阵，每个人都杀过不少官兵，便是大将军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他麾下将士岂能忘记诸位杀害他们袍泽朋友的仇恨，与诸位善罢甘休？”

小毛神别有用心，但却并非危言耸听。草原之王的武士，武功高强，能征善战，凶猛强悍，造成官兵重大伤亡，令官兵谈虎色变恨之入骨，一旦俘获，就地诛杀不留活口。吴名他们是噶尔丹的杀手，公开身份却是草原之王的武士，以真实身份投靠年羹尧，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却如何是好？”吴名绝望地叫。

胡混道：“小弟有个主意，不知大哥是否愿听。”

“贤弟请讲，愚兄无不遵从。”

“如果有人盘问，你就说来自结古……”胡混如此这般面授机宜，不知不觉，旭日东升。

太阳一出，宵禁便会解除，该回城了。

胡混叮咛再三，尔后走了。

天下关门不夜开，城门也是如此，处于高度警戒中的城池，尤其如此。

府城的城门却在二更时分悄然夜开，放进了六人六骑。

刚刚就寝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披衣而起，在密室中接见了夜访者。

这位夜访者，便是鹿鼎臣。

鹿鼎臣详细禀报了此次远征的经过，尔后叩首请罪。

大将军军纪严明，败军之将，例不宽恕，一万精兵，仅存三百余骑，身为主将，不砍头也要流放三千里。

“鹿将军请起。”大将军的语气出奇地温和：“孤军深入，原本便是兵家大忌，诸位能够捣毁贼巢，杀贼无算，虽然损兵折将，但也可将功折罪。何况将军随我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立下无数军功，纵有过失，也足以将功折罪了，起来吧！”

“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鹿鼎臣感激涕零，叩头站起。

大将军起身离座，走到鹿鼎臣面前，低声问道：“那些金砂现在何处？”

“卑职担心府城人多嘴杂，不敢运进城来，将它藏在了峥霄宫……”鹿鼎臣低声讲了藏宝经过。

“做得好！”大将军满意地拍拍鹿鼎臣的肩头：“地室之中，还有多少金砂？”

“卑职人力有限，只运出了三成，估计还有三四百万两。”

“蔡淳可知此事？”

“事关重大，卑职一个字也不敢泄漏。所有的知情者，除了卑职五人，都在峥霄宫中待命。”

“非常好！”大将军思忖片刻，吩咐道：“你去歇息，明日一早再来见我，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泄漏一个字。”

“卑职明白，卑职告退。”

胡混回到城中，前往将军府交差。

唐小蝶将他传唤到后堂，看到胡混满面倦容，微笑道：“看情景，你是连夜赶来，辛苦了。”

“为姐姐效力，小弟不辛苦。”胡混谦恭地说。

“有何收获，快快说来！”唐小蝶迫不及待，立刻转入正题。

胡混道：“姐，皇帝不差俄兵，小弟奔波千里彻夜未眠，能否赏一口茶水再说其他？”

“来呀，上茶点！”唐小蝶娇叫。

侍女秋儿飞快地送上差点，胡混狼吞虎咽，片刻间便将一盘点心吞入腹中，喝口茶水，沫沫嘴，长吁一口气，拍着肚皮道：“姐姐的点心真好吃，姐，再给我包一包，带回去给扎西草吃。”

“少废话，快说正事！带来多少人？”

“大约百余人……”

“数千高手，只带来百余人，你这小贼，莫非又在糊弄我？”

“小弟不敢。”胡混早就打好了腹稿，不慌不忙地说：“小弟日夜兼程赶到结古，谁知众弟兄已经散去大半远走天涯，余者也分散在各部落，随畜群去了春季牧场。姐姐也知道，那一带地域十分广阔，要走遍八部落，快马也要三年两载，姐姐的期限太紧，如何赶得及？”

“赶不及也要赶！”唐小蝶蛮不讲理：“你必须将他们给我全部招来！”

胡混道：“姐，常言兵不在多而在精，这百余名弟兄，个个武功高强精明强干，而且甘愿为姐姐效犬马之劳。其他人，不是武功平平，便是三心二意。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人即便招来了，也会三心二意阳奉阴违，要他何用？”

“这百余人，可曾去过马场？”唐小蝶压低嗓音问道。

“姐姐曾经吩咐，不得泄露马场之行，因此，凡是去过马场的人，小弟一个也不敢带来。”胡混低声回答。

“这是说，这些人都不认得我？”

“他们早在战前，便躲进深山，从未在姐姐面前露面。”

唐小蝶深注胡混，微微一笑，忽然问道：“结古一带，近来天气如何？”

“接连下了几场雪，天寒地冻，冻死了不少人畜……”胡混不动神色地回答，心中却暗呼侥幸不已。

官府眼线无所不在，小毛神的行踪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目，但结古一带的眼线却没有看到小毛神的踪影，唐小蝶对他的所说的一切将信将疑，突出奇招，企图迫他露出原形。错非阿巧姑娘曾无意中说到结古一带的天气，在唐小蝶突如其来的讯问之下，小毛神保证会措手不及原形毕露。

“他们现在何处？”唐小蝶言归正传。

“只有两位跟随小弟前来查探虚实，其他人都在途中。姐姐也知道，咱们这些人都是惊弓之鸟，提到官府便心惊胆战，尤其对大将军十分畏惧，如无十分的把握，便不敢露面。”

唐小蝶颔首道：“唔，说得也是，如何才能使他们相信大将军的诚意？”

“小弟愚钝，小弟不知。”

唐小蝶思忖片刻，道：“待我禀报大将军之后，亲自前去安抚，他们现在何处？”

“在南山的破庙内，一位叫吴名，一位叫吴兴。”

“一切由我安排，你就不必再管了，此后，不得和其中的任何人有任何接触。”

“小弟明白，小弟遵命！”

“旗下死士招募到多少？”

“几位头人说，八部落愿唯大将军马首是瞻，但不能离境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这是为何？”

“姐姐有所不知，自古以来，草原上各有各的地界，越界一步，便会引起大规模的械斗。小弟曾遇到过几次，双方出动成千上万的人，杀得天黑地暗血流成河。因此，八部落轻易不敢越界一步，还望姐姐和大将军明鉴。”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

“小弟对姐姐忠心耿耿，此心唯天可表，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胡混指天誓日，信誓旦旦，虽然鬼话连天但却不无道理。

草原上地域观念极强，各有各的草山牧场，各有各的地界，一步也逾越不得，大队人马越界，极有可能会引起可怕的后果。

唐小蝶听不出破绽，说道：“总之，一百人太少了，大将军不会满意的。”

胡混道：“姐姐放心，小弟临走前，派出大批弟兄，前去寻找散布各处的弟兄，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

唐小蝶点点头，道：“你走之后，我为拉乃合让换了新住所，就在西海酒楼隔壁。你们是弟兄，可以继续往来，但官场最忌结党，大将军也不喜欢，明白我的话吗？”

“小弟明白，多谢姐姐提醒。”

脚步声入耳，大将军年羹尧一步跨入，胡混与唐小蝶慌忙起身相迎。

年羹尧走到桌前落座，凌厉的目光投到胡混脸上，沉声道：“你小子胆子不小，竟敢和蔡将军打架。”

胡混心中发慌，不由自主地跪倒，栗叫：“草民有罪，草民该死。”

“出了什么事？”唐小蝶问道。

“叫他自己说！”大将军戟指胡混怒喝。

胡混跪伏如羊，全身发抖如筛糠，不敢开口。

年羹尧道：“你前日申时便过了西峡口，为何直到今日才来见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胡混情知自己的行踪瞒不过年羹尧，战战兢兢避重就轻，讲了与蔡淳打架，而后护送甘巧巧回家的经过。

年羹尧道：“你小子，何来这许多姐姐？”

胡混道：“回大将军，草民只有两个姐姐，都是草民的救命恩人，草民甘愿为二位姐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慷慨激昂，大将军与唐小蝶听得十分入耳，深感欣慰。

大将军颔首道：“男儿大丈夫，理当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蔡将军冒犯了你姐姐，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情有可原，只要你用心为我做事，我便不予追究……”

“多谢大将军不罪之恩！”

年羹尧笑谓唐小蝶道：“你看你这兄弟，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便抢着谢恩堵我的嘴。”

唐小蝶忙道：“舍弟年幼胆小，还望大将军饶过他这一遭。”

“他胆小？”年羹尧摇摇头，道：“我适才说了，此次不予追究，你为我带来多少人？”

“此次只带来百余人，都是百里挑一，身手不凡的武功高手……”唐小蝶抢先说了胡混此行收获，而后说道：“大将军英雄盖世，威震西陲，这些人对大将军敬畏有加，十分惧怕，虽然跟随舍弟前来投效，但却心存疑虑，畏首畏尾不敢露面。奴家不知如何才能使之解除疑虑，相信大将军的诚意，还望大将军明示。”

年羹尧道：“只要他们洗心革面效忠朝廷，我老年说话算数，不会难为他们，若有建树，还会论功行赏，予以擢拔。毛神老弟，他们可曾与官兵作战？”

“他们早在战前便摆脱了草原之王的控制，躲进了深山，不曾参战。”唐小蝶再次抢着回答。

“如此甚好！”年羹尧喜悦地道：“我可以给他们一块保命腰牌，有了我的腰牌，便没有人胆敢再难为他们。”

“多谢大将军！”胡混欢天喜地。

大将军的腰牌，的确是护身灵符，至少在西北地面，没有人胆敢藐视它。

年羹尧道：“我还有事，你下去吧。”

“草民告退。”胡混叩头站起，移目唐小蝶，低叫：“姐，我的点心。”

“什么点心？”大将军愕然诘问。

唐小蝶笑笑说：“舍弟说，将军府的点心非常好吃，希望能带一些回去给他媳妇吃。”

“你小子，倒会疼媳妇。”大将军“呵呵”大笑，笑毕道：“你先回去，稍后我着人给你送去。”

胡混刚刚离开，侍女进来禀报，中军官路成虎求见大将军。

唐小蝶道：“他来干什么？”

年羹尧道：“还不是为了阿宝，我对他说过，我会为他再找一个更美丽的姑娘，谁知这家伙认死理，非阿宝不可，竟然打进家来了，可恶！来呀，给我推出府门，重责二十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