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孤魂野鬼

胡少光情知中计，心胆俱裂，不遑封架，亦效胡混猛然仆倒，连滚五六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致命一击。跃起之后，蓦地想起仁义大侠黄韬的下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暗寻思：“这家伙诡计多端，犯不着与他拼命……”意动身动，飞身纵向坐骑。

“呵呵！胡大哥，想走吗？留下二宝再走！”

胡混飞身拦住去路，刀光如涛匝地涌起，迅猛卷上。霎时，二人你来我往，又杀作一团。胡混犹如灵鼠戏猫，仗着癫狂步法一触即走，一味缠斗绝不硬接。胡少光武功再高也无奈何不接招的人，数度欲遁，皆被他缠住，直气得七窍生烟徒叹负负。

二人在峭壁下冒着风雪缠斗不休，谁也不曾留意半崖有人窥探。

悬崖半壁，距地十余丈处，有一座用羊皮毛毡遮掩的洞口，毡与山石浑然一色，如不留意，很难发现。洞中部，一块黑色毛毡将岩洞一分为二。前洞篝火熊熊，温暖如春，锅中“咕咕”作响羊肉已熟，满洞肉香。地上铺了厚厚的枯草和皮褥，三名大汉正自围锅大快朵颐。他们是大内侍卫杨德与另二名侍卫丁灵、方伯成，三人居此已非一日了。

丁灵忽地抛下骨头，趋到洞口，掀开羊皮，透过雪雾俯视片刻，回首笑道：“快来瞧瞧，小毛神又与人厮拼了！”

方伯成跃至洞口，探首张望片刻，咂舌道：“这小子，真有一股狠劲，竟敢与胡少光这等一流高手缠斗，真是个亡命之徒。”

杨德踱将过来，接言道：“他若不狠，早就命丧黄泉了。”瞥瞥崖下，捻须不语。

方伯成道：“这小子怪招迭出，步法更具神妙，二位可曾看出了路数？”

杨德道：“武学一道，浩如瀚海，无奇不有，岂是我辈所能尽窥堂奥？”

丁灵道：“小毛神虽然招数精妙，但他终究不是胡少光的对手，继续缠斗下去，凶多吉少。”

“老弟所言甚是，胡少光为人精明，身手更是不凡，錯非做贼心虚急于脱身，五招之内，便可将小毛神毙于刀下。”

“杨兄所言极是，小毛神所恃者，不过是刀法诡异，身法精奇而已，倘胡少光能够临危不乱，何至于狼狈如斯。”

方伯成接言道：“杨兄，二个正主儿都已经到了，佘大人何时赶到？”

“大概快了……”

话音未落，黑毡一掀，佘能与另一名侍卫黄超一步跨入。二人皆冻得脸色乌青，连呼好冷。佘能一边搓掌向火，一边问道：“各位，情形如何？”

杨德盛了二碗肉汤分送二人，说道：“大人神机妙算，那胡少光果然向南逃来了。”

佘能喝了几口滚热的肉汤，吁出一口寒气，问道：“现在何处？”

“正在崖下与小毛神缠斗，恐怕一时三刻难分胜负。”

佘能箭步奔到洞口，向下瞧瞧，回身道：“诸位，小毛神死不得，火速打点离此！丁贤弟，立刻放出信鸽传令各处弟兄，循暗记火速前来接应，不得有误！”

胡少光久战无功，脱身无计，急怒之下，施出了压箱绝学泼风十八斩，状如癫狂，一刀紧似一刀迅猛攻来。

胡混反复施展二招半盗来之技，初时尚且攻多守少，不久之后，便守多攻少，继尔左右支拙手忙脚乱起来。泼风十八斩一经施出，重重刀网夹杂着半掌大的雪花一涌而至，胡混见状，不由慌了手脚，连连败退，片刻间便退出了十余步，换了七八个方位，方勉强躲过了十七刀可怕的快攻。最后一式乃是十八刀中最具威力、最凶狠霸道的可怕杀着，任是一流高手也难以接住。

胡少光杀出了真火，蓦地长啸震天，招式一变，身形化幻如幽灵幻影，电虹闪烁如万道寒芒划空斜劈，左臂一抬，三支袖箭疾射而出。

小毛神魂不附体，陡然向下一伏向侧方疾滚，袖箭擦背而过，“噗！”马刀劈在雪中，削去一幅袍角。

便在此时，风雪中隐隐传来一声马嘶，七八骑由北而南疾驰而来，迅速接近，皆是**装束。

小毛神在刀网中打滚挣扎，见到来骑心头大喜，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回回老兄，快来助我，我是尕毛神……哎呀！”

一个疏神，刀锋擦额而过，险些削去半边脑袋。接着，刀光疾旋、疾沉，攻中盘凶猛地切向小腹，这一招来的太快太疾，避无可避，眼看就要开膛破肚。只听有人高叫：“尕毛神莫慌，俄来也！”叫声中，一骑飞身离鞍，凌空猛扑，隔了七八丈，太远。

蓦闻头顶啸声震耳，半崖上突然飞出两条人影，宛若巨鹰展翼直泻而下。胡少光心中一凛，暗叫：“糊涂！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火速收招，骤然跃起，接连几个倒空翻落在马背之上，两腿一夹落荒而走，转瞬消失在茫茫飞雪之中。

胡混抹去额上冷汗，始觉双腿发软浑身乏力，站也站不稳了。想起适才险境，心中犹自惊悸不已。**稍定，他瞧瞧胡少光逸走方向，又望望崖下人影，双拳一抱：“回回老兄，谢啦！”急奔几步，爬上马背猛夹马腹，一窜数丈，回头高叫：“崖下的二位老兄，二宝已被胡少光夺取，若想分杯羹，快去追他！”话落人杳。

“毛神老弟，等一等！”众回人纵马赶去。

杨德笑道：“这小子，又在玩那移祸东江的把戏。不知这干回子是何来路？”

佘能眼中一亮，抚掌大叫：“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计大妙！”

杨德心领神会，点头不已。方伯成急问：“何计大妙？”

佘能侃侃言道：“胡少光行踪诡秘狡兔三窟，且又眼线众多一呼百应，我辈力单势孤，一时难以究其根，惟有藉机而作，将其得宝之事遍告天下，令诸豪群起而攻，方能将其迫入巢穴。我辈则陈仓暗渡，循迹而入，查明其背后主使之人。”

方伯成恍然大悟，连声称善，忽又摇首：“若查明主使之人是那位藩王，以其势力之强，朝廷又岂能奈何于他？”

佘能冷笑道：“区区化外藩王，何足道哉！至少也要问他一个拐骗人口之罪，削了他的爵位。”

回头见丁灵等人，已将马匹牵来，他认镫上马，复道：“诸位，火速追踪，莫要被大雪掩盖了踪迹。”

* * * * * *

胡少光夺得二宝的消息，不胫而走，群豪纷纷就道，冒着风雪向南躜赶，胡少光取代胡混，成为众矢之的。

这家伙自称是草原之王的麾下，他不向西逃窜，却径直逃向正南，不一日便穿越巴颜喀拉山口，进入了结古地界。胡混如附骨之蛆，穷追不舍。

结古各番部闭关自守，绝不允许异族在境内斗殴滋事，否则立刻聚众而攻，轻则剜鼻割耳，重者当场格杀，以故胡少光纵有决一死战之心，却无犯忌之胆，惟有惶惶如漏网之鱼，沿着山脉向西逃窜。

这日，他逃至雅拉达泽附近，回头遥望胡混的身影，咬牙自语：“狗东西，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勒马向北，驰入一座幽深的峡谷。

一刻之后，胡混疾驰而至，在谷口站住，望望地上蹄印，长了吁一口气。

草原气候甚为奇特，山北大雪纷飞积雪盈尺，山南却仅降薄雪，积雪不足一寸，人马驰过，蹄印清晰可见。

忽地，他神情一振，目光投在谷侧的山崖之上。只见距地八尺之处，用白粉绘了一头牦牛形标记，牛尾向西。正是他与拉乃合让约定的暗记，牛尾所指，乃是他的去向。

标记下方，绘了一只小蝌蚪，也是尾西首东，这是绿豆芽留下的。

他注视暗记，心想：“看情景，这猴儿尚未寻到大哥……老弟，请原谅，大丈夫行事，当有始有终，待我追回了二宝，再来助你……”

策马上前，在暗记旁绘了一支小剑，剑柄指向自己的去路，绘罢，勒马驰入谷中。

且说胡少光纵马入谷，行不数里，便见林海莽莽，皆是数搂粗的古松古柏，地上落叶盈尺，马儿一步一陷，十分吃力。

深入里许，他拔身而起，抱住一根古松横枝，同时飞起一脚，踢在马股之上。马儿吃痛，轻嘶一声，疾奔而去，霎时不见。

他翻上横枝，藏在枝叶之中，略作调息，取出干粮和一袋青稞烧酒，边吃边喝，悠然自得地等候着猎物进入死亡陷阱。

蹄声隐隐，树隙间，人马的身影忽隐忽现。小毛神浑然无觉，一步步走向陷阱。

胡少光将干粮与酒袋塞入树洞，悄然长身，拔出长刀，刀尖斜指，力贯刀身，方待骤然突袭，陡觉右腕一麻，五指一松长刀脱手。他大吃一惊，左掌疾抄，抓住了刀柄。抬腕看去，只见“外关”穴上，钉了一根松针，入肉三分，又痛又麻手臂无力。

“飞花摘叶！”他暗暗心惊，情知附近隐有高人，拔出松针游目四顾。

这时，小毛神已然来到树下，全然不知死神向他伸出了魔爪。

“不是鱼死，便是网破！”胡少光没有发现可疑迹象，眼见得猎物唾手可得，顿时，将松针击腕之痛抛到九霄云外，刀尖直指胡混天灵盖，欲行雷霆一击。便在此时，忽闻蚁语之声直撼耳鼓：“小子，暗箭伤人，天理不容！有种便明刀真枪地干，再敢偷袭，我老人家立刻取尔性命！”

胡少光心头一震，心知此话不假，对方能够施展飞花摘叶的上乘绝技，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正迟疑间，乌骓马似有所觉，突然窜出数丈，没入密林消失了。

胡少光瞠目其后，扼腕道：“罢了，今日且放过他……”

还刀入鞘，伸掌去取干粮，讵料摸了一空，探首望去，树洞内空空如也，干粮袋与酒袋不翼而飞。他知是高人弄鬼，冷笑一声，飞身落地，朝西侧的奇峰掠去。

胡混茫然不知自己曾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追出十余里，对头鸿飞杳杳，踪迹全无。但见林木渐密，古藤盘结，已然无法控马，不得已下马曲折而行。

勉强走出半里地，天色黄昏，林中愈发幽暗，阴森森声息俱无。

“糟！这种鬼地方，如若迷失其中，不冻死也会被虎狼撕碎了……”

他不安地自语，踟蹰不前。马儿似解人意，在他背上拱了几拱，“咴咴”低鸣不已。

他讶然回首：“伙计，你干什么？”

马儿争脱缰绳，奔到一株径达丈余，高耸如云的古松下，扬起前蹄，在树干上磕了几下，回头低鸣不已。

他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附近有人？”

宝马通灵，似解人语，居然连连点头。

胡混惊喜莫名，抱住马首道：“好伙计，你竟有这等能耐，待我找找！”

说罢绕树搜寻一周，一无所见。他不死心，扩大范围四面穷搜，仍然一无所获。回首望去，马儿仍然站在树下，频频举蹄磕击树身，嘶鸣不已，状极焦燥。

他不解其意，重新搜索。这次，他由外向内搜索，渐渐搜到树下。蓦地，他站住了。

儿时，他在三姓沟中，时常入山玩耍打猎，对山里遗留的人迹兽踪极为熟悉，经验丰富，又在江湖上鬼混数载，更为精明。此地人迹罕至，落叶盈尺，树下的遗痕，逃不过他的法眼。

“有人在树下吃过羊肉，还很新鲜。”他捡起半截羊肋骨自言自语，抬头查看树身。

古树径达丈五六，树干上青苔寸厚，距地三丈处，粗壮的横枝上蹭落了几块青苔，更高处，几根细枝也被折断了，断茬尚新，显然有人曾经上过这棵树。

他眸子一转，笑对马儿道：“伙计，有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

忽觉后颈一紧，一只冰冷的手掌扣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拎在半空。

小毛神儿时，听过不少山魈鬼怪害人的故事。此处林木森森，人迹罕至鬼气冲天，显然正是山魈妖魔出没之地。他想起那些鬼怪故事，登时又惊又怕魂不附体，双手乱抓乱挠拼命挣扎。

忽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以藏语道：“浑小子，竟敢说我老人家是东西！老实点，再敢乱动，我老人家拧断你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