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3）

那个被扎伤了胸口的士兵虽说没死，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他恐怕是凶多吉少。刘成基和他的手下又有点想打退堂鼓了，李天福则根本就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巴不得就此收兵回营。可是就这样回去，以后鲁大山的气焰将会更加嚣张，要收拾他恐怕会更难，而且刘成基觉得自己的脸上也会无光。他没有下退兵的命令，手下也就只好向前去，好在李天福那拨人的办法还管用，这又给保安团的人壮了胆。

走着走着，那条原本在山谷中间的小溪流渐渐向东北方斜了过来，没多久就挨近了东北边的山脚。保安团所在的这一边变得极其狭窄，如果鲁大山他们要想躲藏，那就只能是在小溪的另一边。刘成基指挥着手下越过小溪流经的石滩，进入了山谷西南边的大片树林。

他们在那边又走了好几百米，没有遇到什么事，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这时候，树林前方变得很稀疏，他们走出没多远，就出了林子，眼前是一片长满灌木杂草的空地，上面难得看到有几株树木。这片空地还不小，大概有两三百米宽，对面才又是树林。

他们在林子里呆久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好的视野了，不觉在这里停了下来，向四周张望着。忽然，一个弟兄手指着空地对面，磕磕巴巴的说：“狼……，狼……”

这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弟兄都看到了，他这一叫唤，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所指的那边。只见空地对面的林子边缘，一块大石上赫然站着一头狼，虽然离得不近，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到那头狼的体型硕大。它就这样站在大石上，盯着这边的人群看着，一动都不动。

这边的人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狼，几个手快的弟兄立即举起了枪，瞄准那头狼就要射击。李天福大声叫道：“别开枪！谁都别开枪！”但是为时已晚，至少三支枪响了。

他们和那头狼相隔着两百多米的距离，虽说站着不动，保安团士兵的枪法也不一定能够打得准目标。那头狼显然不作此想，就在这边枪声响起的同时，那头狼一个转身跳下大石隐没不见了。

李天福在山林中称霸多年，知道那么大的狼，一定是一个大狼群的头狼，甚至可能是整个麻虎峪所有野狼的狼王。这样的狼王别说是在两百多米以外，就是在五十米开外，一般的人也很难打得中它。现在这边的士兵不知厉害开了枪，那就等于是向麻虎峪里的狼群宣了战，接下去的时光就难熬了。他暗自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人，看到自己的弟兄们大多都明白这一点，神情严峻起来。他没有再向自己的弟兄说什么，心中唯有祈祷——但愿这边人枪众多，狼群或许会有所顾忌，事情还不至于不可收拾。

刘成基听到李天福的叫声，但是不明白他这么叫是何用意。他看到那头狼消失了，李天福也没有再说别的，于是催动手下向那片空地对面走去。

李天福此时悄悄地将自己的弟兄收拢了一些，聚集起来成了一团，在刘成基的人马旁边自成一体。他打出了手势，弟兄们也心领神会，聚成一团之后，同时对四面展开了戒备。

他们穿过空地，眼看着前面的人已经进入了林地，狼再也没有出现过。刘成基走在队伍后面，他感到有点累了，正想着让手下在这片树林里搜寻一下，要是仍然没有收获，他就鸣金收兵了。但是今天的事情似乎就是不让他遂心，前面忽然传出几声惊叫，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枪声。

前面的骚动平息下来，有人过来向他报告：有一个弟兄被突然窜出的狼咬伤了。他刚想要朝前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没料到那边又是一阵骚动，他的手下比先前更加惊惶。这次不用有人前来报告，他从手下的状况也可以看得出，又有人被狼咬了。

这些狼也是，好像是成了精了，接连的两次突然袭击，好像是部队发起的试探性攻击。处在最前方的那些保安团弟兄们乱成一团，谁都不想成为突出在最前面的那个，争先恐后朝林地外面退。

李天福的弟兄们暂时还没有受到狼的攻击，他指挥着手下成纵队排列，分向两边戒备着，以很快的速度向东北方向退去。他们退走的方向，需要进入一片树林，再向前应该是那条小溪所流经的石滩。刘成基的手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他们的眼里，当下最危险的就是树林，最安全的就是身后那片空地了。他们没有跟上李天福的人，而是纷纷向空地上退去。

李天福的弟兄冲进了树林，尽管有树木的阻挡，但是他们的队形还保持得很好，两边的弟兄都对外侧保持着高度的警戒。树林里有了动静，两边都现出了狼的身影。这些狼利用树木和茅草灌木的掩护，接近到很近的地方，然后突然跃出，向队伍里的人发起攻击。李天福的弟兄好像不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局面，他们尽管被狼攻击着，还有弟兄被咬到，甚至有弟兄被狼扑倒。但是他们尽最大的努力保持着队形，哪里有动静，就会有几支枪朝那里开火。他们对那些被狼扑倒的弟兄弃之不顾，只要是还能走动的人，就结成队形，坚决地向着那小溪的方向前行。

李天福的弟兄和狼都有被扑咬到的和被子弹打中的，但是李天福大声喊着，要大家不顾一切地朝既定方向跑，而且始终保持着原先的队形。他们很快就跑到了小溪流过的石滩，当他们来到小溪中的时候，树林里的狼没有追出来。李天福领着大家顺着石滩往西北方走了一段，感觉上一边的树林里还有狼在跟随着他们，但没发起攻击。当他们另一边的地势开阔起来，李天福指挥弟兄们离开石滩，进入了那边的树林，向麻虎峪的出口处走去。他们现在所在的这边，是山神爷的木屋所在的一边，应该是没有狼的，而另一边攻击他们的狼群表现得很“绅士”，并没有越过小溪到这边来。

李天福的弟兄们很快消失在树林里，空地上的刘成基的人此时才发现，他们现在失去了这些有经验的土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候有眼快的弟兄发现，他们后面的空地一边山坡上的林子里，出现了至少十几头狼，正在全速冲到空地里面。这些狼冲进空地的灌木茅草中以后就消失不见了，但它们的目的很明显，那是断了保安团弟兄们的退路。刘成基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李天福他们拼着受到狼群的攻击，坚决冲进去的那个林地，才是唯一安全的退路——他想到了那条小溪，还有小溪对面那片狼群不到的地盘。

他大声喊着，让手下全都跟随他朝李天福走的方向冲。他的这些手下却没有李天福手下那些土匪的经验和定力，拥挤成一团乱糟糟的跑到那片树林里，刚受到狼群的攻击，他们就四散奔逃乱得不成样子了。

那些狼群好像也知道眼前的这批人比先前的那批人好对付，四周现身的狼越来越多，那些分散逃跑落单的人，被狼追上扑倒撕咬，惨叫声此起彼落。有几个动作快的，手忙脚乱爬到了树上，其中只有一个把枪带到了树上。狼们很聪明，他们围着那两个没了枪的弟兄上去的树转着，看着，呲牙低吼着。那个带着枪的弟兄所在的树下，并没有狼靠近，但是不远处偶尔有狼影闪现，那个弟兄要打打不着，想下又不敢下，眼睁睁的看着刘成基和大部分人在他的眼前消失。

空地上还有几个弟兄在跑着，只要附近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开枪。他们看不到哪里有狼，但是知道这些狼就潜伏在附近的草丛中。果然，一个弟兄跑到一片灌木丛边的时候，前面的草丛忽然一阵乱晃，应该是有一条狼在那里穿过。他端起枪就向着那片晃动的茅草射击，刚打出一枪，还没来得及推上第二发子弹，就在他身边的灌木丛后，突然跃起了一头壮硕的狼。他来不及开枪，只好挥动步枪去抵挡，可是那条狼的动作比他平时遇到的狗机敏多了，步枪还没挥出，左手臂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步枪掉到了地上，接着那条狼松开嘴，后腿直立朝他扑来，呲着的尖牙找的是他的咽喉。

那个弟兄用手胡乱的抵挡着，护住了自己的咽喉，手臂上却又一次被狼咬住了。他拼着一条胳膊被咬断，那只没受伤的右臂伸出，想要去抠狼的眼珠。可是这时候又一条狼窜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腿，他再也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与此同时被两条狼扑倒在了地上。两狼一人的混战很短暂，惨叫声戛然而止，很快人也停止了挣扎，一条狼抬起头来朝天长长的嚎了一声，似乎是在向同伴告捷。

这个弟兄就这样交代在了这里，他的结局将是尸骨无存。他的那几个在空地上乱窜的同伴，结局也并不比他好多少，顶多也就是挺得时间长短不同而已，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都是在这里葬身狼腹。

刘成基和他身边的那群人，一路上不断受到狼的攻击，虽然打死了几头狼，但是出现的狼越来越多，他们根本来不及应付。刘成基和身边的几个亲信没有分散，抱成了一团朝小溪方向逃跑。他们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用的都是短枪，应付骤然而至的威胁，他们的短枪比长枪好使得多。两挺机枪也还跟随着刘成基，再加上他们四周那些乱跑的弟兄分散了狼的力量，总算是被他们逃到了小溪边上。

那些狼很守“信用”，刘成基等人到了小溪那里，这些狼就在石滩边上的树林边缘停了下来。刘成基他们看到这个情况，明白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惊魂甫定之下，连忙退向山神爷小木屋的方向。

他们后面的树林里，陆续还有一些弟兄冲了出来，追着他们的团长跑去。刘成基在退进小溪对面的树林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他们刚逃出来的地方，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树林里又有两个弟兄冲了出来，一个弟兄就在林子的边缘被狼扑倒了，另一个还想去救他，但是从林子里又扑出来两三条狼，他也被咬住拉倒在地上。后倒下的弟兄身体素质不错，三条狼都已时间对他没办法，还在那里纠缠着。先倒下的那个人挣扎到这时候，终于不再动弹，倒在了血泊之中。

后倒下的那人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好像是在喊另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奋力挣开了三条狼的撕咬，一只手忽然扯下了腰带上的一颗日式手榴弹。那三条狼可不认得那是个什么东西，再一次扑上去咬住了那人，那人终于再次倒向了地上。但是他倒下的瞬间，手里的手榴弹重重的磕在了地面的石头上。三条狼大概是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忽然住口愣了一刻，然后其中的一条朝后跃开了。另两条狼似有所悟，也想跑开，但一声巨响伴着烈火硝烟升起，那里的几条狼全都倒在了硝烟之中。

刘成基认出了最后的这两个弟兄，他们是自己强拉进队伍里来的，原本是县城附近一个村子里的农民，是一对亲兄弟。他没有想到这对兄弟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自己的面前结束了一生。他不敢在此停留，马上带着残余的弟兄出了麻虎峪。

到了麻虎峪的外面，他看到了早已到此的李天福和他的土匪弟兄。他很恨李天福只顾自己逃命，但是现在多说无益，只好清点起了人马。清点的结果是李天福那边有四个弟兄没有出来；他这边就惨了，除了有几个被狼咬伤，总算是挣出了一条命来的，还有十七个手下没能逃出麻虎峪。他不知道这十七人里面，现在还有几个活着，更不知道这些人如果活着，那会是一种什么情景。

他们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再也没见到有人到来，于是灰溜溜的往回返。李天福的意思是先到魏岗镇上歇歇脚，就在镇上过夜，顺便也就近打探一下，看麻虎峪里还有没有弟兄能逃出来。

刘成基虽说身心俱疲，但是他不愿意进魏岗镇。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白起龙看到自己如此的狼狈相。他也确实累了，于是就远远地绕开了魏岗镇，最后进了张官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