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3）

静静的夜宁静而安详，喧嚣的都市也有停驻的一刻，夜晚街道上的车越来越少，行人的足迹消失在街头巷尾，长明灯的办公室是默默忙碌的白领，他们在为今天或者紧急的事加班，出租车司机开车的速度也放缓，与其说是在找生意，倒不如说是随遇而安。唯一热闹的，是很多人不愿涉足的夜场，灯红酒绿，必定与一些人无缘。

一辆武警牌照的车静静的

“大队长，叫我们来什么事？”周凯旋拉开会议室的门，看见沈国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虽然看不见正脸，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精神不大好。

“大队长。”王辉和卫光南也进来，紧接着是很多精英队员。

“青林，你不用去了。”雷震霆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他们。

雷震霆眼珠子里布满血丝，一双眼明显的操劳过度，他一直在撑着，因为他是一整个队的支柱。

徐青林手上还缠着绷带，他是今天死乞白赖跟来的。

“昨天在会上不是说了吗？你不用去。”雷震霆给人的感觉都没力气大声说话了。

徐青林看看自己：“大队长，我只是皮肉伤，出任务没问题，而且，您要求主要主官以上都得去的。”

“你养伤，这就是你的任务，”雷震霆的口气加重，“军队培养你们不是用来让你们用意气和莽撞行事！”

雷震霆接着说：“周凯旋你看着他，不能让他出任务，现在就送他回医务室，要是他敢反抗，告诉那里的人，铐子绳子之类的随便。”

徐青林也看到大队长难受的样子，他不想再打扰大队长了，在周凯旋的连哄带拖下被带走。

“十分钟后出发，城市作战装备。”雷震霆手中紧紧捏着自己的帽子。

“干什么？”黄烈急火火的赶来，他看到这一幕面露惊愕。

雷震霆迎上走过来的黄烈：“清理门户。”他的眼红的厉害，是因为悲痛过度还是因为愤怒不得而知。

黄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眨巴几下眼：“什么？”

周凯旋和陈风都互相看看，确定他们没听错。

“清理门户。”陈风小声的说，声音里充满悲痛，他继雷震霆之后往外走，黄烈看到他眼中闪着的情绪。周凯旋示意大家跟上去。

黄烈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出去，手抬起，重重落在一把椅背上，掌心传来的震痛让他清醒意识到这一切不是雷震霆的玩笑，而且，雷震霆一般不开玩笑。

武器室里，雷震霆在挑选自己的武器和装备，陈风挑选了两把手枪，一把制式九五，那是他的枪，他缓慢的拉动枪栓，回膛的声音告诉他这把枪准确无误。他还是拆开检查，黄烈看到陈风眼中的潮湿，再看向其他人，眼中闪着同样的东西，他知道已经无法挽回。

“他是你的心血。”黄烈走上去，摁住雷震霆往腰间装枪的手。

雷震霆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闪着无奈：“所以我要亲手了结，他现在是国际要犯，我申请到这次任务，还有……”他把枪装进枪套，看着满屋子的武器：“处决。”

“这太残酷！”黄烈的眼也红了，他逼雷震霆面向自己。

周凯旋扔掉手枪，气馁的坐在椅子里，王辉看他一眼，他递过去**枪给他。

“就都这么想他死？”周凯旋不知哪来的火。

“你什么意思！”王辉顾不上上下级了，手上的枪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周凯旋赶忙抬起一只手，他揉揉太阳穴：“对不起，我太失控了。”

雷震霆放下手上正在检查的枪，走过去：“滚。”

很轻的语气，却凝固了这里的时间。

周凯旋看着雷震霆，不可思议的表情昭然若揭。

“解下装备滚出去。”雷震霆把话说的更明白。

“大队长，别，你们都在气头上，”黄烈赶紧夹在两人中间，“都理理思绪，离出发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看看手表。

“政委可以不去，这小子别去了。”雷震霆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装备。

周凯旋说不去还真就不去了，解下本来就没怎么绑的武器，抬起脚就走。

“操！都疯了是不是！”黄烈爆发从没有的脾气。

王辉和卫光南好像没听见，依旧蜗牛速度整理装备，陈风上去拉周凯旋。

“别这样，大队长心里也难受，你就不能改改你的倔脾气。”陈风强行拉住他，周凯旋甩开他往外走。

枪械室外面值班的兵敬礼，看到的是周凯旋阴着的脸和陈风在后面拽住他的手。

“正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这事我干不来。”周凯旋一挥手，陈风的手被甩落，他也不往前走了，看着墙壁上的一张军事招贴。

陈风站在他背后，不管执勤兵，这里的人不会说出一个字。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先后失去了那么多，他是我兄弟，一直陪我走到今天的兄弟，我更不愿接受，可事实就是这样。你愿意让枪口对着生死与共的兄弟吗？周凯旋，不是你一个人难受！”陈风也爆发了，王志文出事后，他就没有一秒钟好受过。

周凯旋一拳砸在墙上，他心里实在堵得慌：“我怕到时我不能把枪对着他。”

陈风长叹一口气，靠在墙上：“说实话，我也有过这样的担心，‘匕首’怎么会出这样的人？清理门户，这原来只是一个摆设的条款，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为什么非得要我们这么做？”周凯旋倚靠在墙上，他看着面前的地面。

“算是有始有终吧，‘匕首’培养的人，把一个普通的战士培养成可以独当一面的特种军人，是我们培养出来的，他走上歧途也是我们最不想也不愿看到的，可这已经发生了，我们有这个责任。”陈风看着墙上的招贴画。

周凯旋低着头，时间在慢慢流逝，他的脑袋也想了很多，雷震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想通了就滚进来。”

陈风拍拍周凯旋的肩膀，回去继续准备。

经过雷震霆身边的时候，他感受到雷震霆身上的那种情绪，他稍稍一顿，侧脸看一眼依旧靠在墙上的人之后进去。

剩下的指挥官和分队长互相对视着。

周凯旋慢慢从墙上直起身子，走过去：“不要让我后悔扣扳机。”

雷震霆略微一点头，转身。

王志文醒来的时候被扔在一个屋子里，他头疼的厉害，看看周围，过了能有一分钟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坐起来，身上并没有什么束缚自己的东西。他自己观察着这里的环境，同时比对着能记起来的一切。

“你现在很安全。”一个让人安静的声音响起。

王志文猛的回头，看见那个人后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雷震霆像往常一样全副武装，不同的是这次他以作战人员和指挥官的双重身份参加任务。他靠着车厢，看一圈同行的一车人，这都是他挑选出来的精英。

陈风低着头研究自己的手枪，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动作。

周凯旋干脆闭着眼，他想让自己睡着，强迫自己这是一场梦，但这无济于事。

情况都已经知道了，王志文刚出特战就被劫走，但劫走王志文的那辆车在几个小时被发现，前期的侦查确定，王志文很有可能潜藏在那个区域。

雷震霆看着大家叮嘱：“记住，现在他已经踏上一条亡命途，他不会手软，你们也不要手软。”

周凯旋仰望着车顶，陈风不被人察觉的点头，这里面他下的决心最艰难，当初他们一起上战场，现在，却要将枪口对向彼此，或许从此，只留下一个人。

“到了！”司机提示地点已经到了。

这段路不短，可对这些人太短。

“下车！”雷震霆看着车门被拉开。

下车的时候，展鹏和沈国惊讶了一下，虽然特种兵指挥官向来是跟自己的兵一样的装扮，可今天雷震霆明显是带队的。

“你这是干什么？”沈国上来小声的问。

雷震霆整理好队伍，对沈国说：“我的兵，我收拾。”

沈国不忍心的注意到这支队伍中的人透露着不得已的气氛，他把雷震霆拉到一边：“别勉强。”

“你们弄不住他，他是我一手带出来为数不多的兵之一。”雷震霆找了个借口。

“可我们的特警和武警也不是饭桶啊，我知道，这跟杀了自己的孩子没区别。”沈国和雷震霆是多年的战友，多年的挚友，他能感受到雷震霆现在的心情。

雷震霆毫不掩饰：“‘清理门户’，这事儿特警和武警干不来。”

沈国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他无奈的拍一下雷震霆的臂章：“保重。”

所有的警察和武警们看着这一队特殊迷彩的战士，他们从下来的时候就一动不动，纪律不是监督出来的，是自觉遵守的，这句话现在看起来一点不假。

“人就在那栋楼里，”展鹏指指附近的一栋楼，“但不确定位置。”

“怎么还没确定位置？”雷震霆俨然一副执行任务的姿态，并没有因为这次任务的特殊性而有任何变化。

“只是看到，确定在这儿，这已经是很大的难度了。”展鹏实事求是的说，现在抓不住他，以后可就难了。

雷震霆看着前期报告的位置，平淡的表情掩饰不住复杂的眼神。

陈风走近雷震霆：“大队长，去了就没退路了。”

“我知道。”雷震霆手心一紧。

陈风心领神会，他幅度适当的挥了一个手势，原本站着的队员向前推进。

“我说最后一遍，这是战争，不准带任何个人情绪！”雷震霆最后叮嘱一句。

展鹏看着雷震霆离开的方向，慨叹的说：“越高的人承受的也越多啊。”

沈国扭头，本想看一眼自己的战士，但却连身子带过去大半，他忽然记起，今天来这的战士，有一半曾是王志文的部下，他们的眼里是不能承受的责问。

“为什么今年会发生这么多！”沈国无由来的一句。

雷震霆带队，全副武装之下看不出他与其他队员的区别，只有眼角露出的皱纹和掩藏的花发隐约知晓他的年龄，这被他矫健的身姿代替。

随着节奏，陈风和后续的队员检查任何有可能让王志文藏身的地方，或许正应了雷震霆的那句话，他知道他。

一个楼道的窗口，冷冷的眼睛看向这一队紧张有序前进的人，他眼中透着悲哀和无以挽回的决心。

“生死与共，这已经是过去了。”他不由得自语，伴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上膛声。

“A5发现异常！”队员的声音传来。

陈风顺着队员的方向看去，一截枪口不明显的抽回去。

“两点钟方向，前进！”雷震霆的声音。

如果有天我们不得不把枪口对着彼此，我希望不要看见你犹豫的眼神。